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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页

作者:初禾字数:9345更新:2022-04-13 16:00

    安玉心离世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过国,最初只是攻读学位,后来渐渐被明靖琛安排参加上流活动。他很不习惯穿着名贵的西装与人寒暄周旋,但大约是天资聪慧,适应力强,没花多少工夫,便适应了那种氛围。

    明氏在国外有不少投资,但规模都不大,有几分玩票性质。明靖琛将其中一些项目交给他练手,并让几名资深员工跟着他。

    他没有重用这些员工,反倒是组建起了自己的团队。

    不到一年时间,他手里的项目实现盈利,虽然数额不大,却是明氏投资海外的首笔进账。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明氏在国内的核心项目居然出现亏损。

    彼时,明靖琛在集团内的权力已经被明厢合、明弋善稀释。明弋善冒进,明厢合畏首畏尾,都不堪大任。而明昭迟深陷牢狱,其他小辈光有一身吃喝玩乐惹是生非的本事,对公司事务一窍不通。

    单於蜚成了冉冉升起的新星。

    明靖琛胜券在握,又担心狼子野心,将单於蜚的势力范围划定在国外,始终不让他接触明氏国内的核心业务,并用“树大招风”的道理安慰他,让他韬光养晦。

    他早有自己的打算,本就不愿过早插足国内事务,乐得在国外积蓄实力。

    两年里,明氏在国外渐渐做大,国内的生意却因为明厢合与明弋善的矛盾而陷入困局。

    明弋善急切渴望上位,铤而走险,竟是私底下捡起了明氏早已不敢涉足的军火买卖。

    单於蜚一早得到消息,却未告知明靖琛,暗自隔岸观火。

    而明厢合也不是省油的灯,生怕落了下风,经人牵线搭桥,与一位名叫“傅渠平”的政界要人勾结上,靠巴结行贿拿到了一块地。

    像明氏这样的家族大集团,要没些腌臜事简直不可能,能常年保持高洁形象无非是因为上头关系打点得好,没有人查,加上明靖琛有头脑,知道什么错能犯,什么问题千万不能碰。

    明二明三却没有他这样的脑子。

    在明厢合与明弋善窝里斗的时候,单於蜚逐渐查清了明氏近年来的假账偷税记录,并掌握了七桩商业谋杀案的证据。

    山雨欲来,上层政治动荡必然搅浑商界的水。明靖琛得知明厢合行贿一事后震怒,疲于收拾烂摊子,既忽略了明弋善,又认为单於蜚在国外掀不起风浪。

    然而不久,傅渠平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调查中,原城数个家族被牵连其中,明靖琛此前得到了风声,做足准备,原以为能够将明厢合摘出来,不料明厢合行贿的秘密记录却被直接报给了调查组。

    明靖琛骇然,方知明氏是内部出了问题。

    因为此事,明氏被查了个底朝天,明厢合崩溃,明靖琛四处奔走,半辈子构筑起来的关系网都被调动了起来,本来情势已经有了转机,明弋善参与走私军火的事又被捅了出来。

    走私军火是绝对的大忌,任何人碰都是死路一条。

    涉黑、偷税、行贿,甚至是涉嫌谋杀都能靠钱权摆平,唯独走私军火不行。

    何况明弋善被扣押的一批货里,还藏有大量冰丨毒。

    明靖琛颓然倒地,明白明氏将要毁在自己手上。

    单於蜚远远地欣赏着这场由自己穿针引线的动乱,终于在明氏大厦将倾时站了出来。

    明氏在国内的资产被清算、变卖,明弋善、明厢合、明漱昇、安江鹤锒铛入狱,集团内大量决策者获刑。

    对明氏的调查进行到最后,仅有单於蜚控制的海外项目是完全干净的。

    明氏洗牌,单於蜚带着四年来在国外积淀的一切接管明氏

,成为新的掌权人。此后凭借早已打通的关系,轻而易举令明靖琛免于牢狱,又将明漱昇“救”了出来。

    前者是为了“报恩”,后者却是为了复仇。

    “害你们全家的是你母亲和安家,她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你何必拖整个明家下水!”明靖琛曾经如此质问他。

    “她嫁出去,就算安家的人了吗?”他冷冷道:“当您将明家养的刽子手交给她,让她为明家杀人时,一定还将她当做明家人吧?”

    “你!”

    “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几年的历练,他已经不是二十一岁时那个孤立无助的贫苦工人。

    他穿着高级定制的修身西装,眼神温和又拒人千里,虽不动怒,却气势迫人,“何况明家虽然有不少人入狱,明氏却没有垮。”

    明靖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再拿捏眼前的青年。

    “我要感谢您过去的栽培,您的‘信任’不仅让我在国外拥有了一席之地,也在一定程度上保全了明氏,让明氏有了重头再来的基础。”他娓娓道来,“涉黑始终是明氏的污点,如果不斩草除根,明氏迟早会受到反噬。这一次,黑恶这条多出来的臂膀已经被彻底切掉了,您应该开心才是。”

    “别说得这么体面!”明靖琛道:“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报复你母亲!”

    他微皱起眉,片刻,轻笑,“我想报复,但那又如何?您、明漱昇、明厢合、明弋善,谁能阻止我?”

    明靖琛肝胆俱震,竟是感到几丝恐惧。

    “我向您保证,切掉毒瘤的明氏会拥有更光明的未来。”他仍是笑着,目光却像冰海,“您为明氏操劳了几十年,也该安享晚年了。”

    三年前的承诺,如今早已兑现,从“废墟”里再度崛起的明氏逐渐由原城撤出,海外与国内并行发展,规模超越了明靖琛掌权的鼎盛时期。

    明氏没有衰败,但明氏不再姓明。

    “我带了些茶叶过来,都是您喜欢的,一会儿轩文拿给您。”单於蜚说完起身,从容地笑了笑,“我还有事,下次再来看您。”

    明靖琛对他又恨又怕,终是将一腔仇怨憋了回去,“你要去参加今晚的慈善会?”

    他道:“既然在原城,不如去凑个热闹。您如果想去……”

    “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老头子,去给你当陪衬?”明靖琛尴尬道:“你走吧。”

    单於蜚从宅子里出来,倒是没有立即上车。

    这片别墅区绿化做得极好,古树参天,即便是炎炎夏日,走在林荫小道上,亦能偷一丝阴凉。

    他散了会儿步,想起明靖琛方才的眼神,略微感到几分可笑。

    以前明靖琛说,他毁掉明氏是为了复仇。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他的确恨明漱昇,但安玉心将这份仇恨变得不那么浓烈。

    他有很多种办法报复明漱昇,并非一定要牵连整个明氏。

    但他必须成为明氏的主人!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身为蝼蚁的可悲。

    他渴望权力,不是因为拥有权力能够为所欲为、享尽荣华富贵,而是因为没有权力,连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父亲、祖父并未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悲惨死去只是因为没有权势。

    而他黯淡的前二十一年亦是因为没有权势。

    他怕了。

    明靖琛高深莫测,拿捏他简直太容易。若是不将权力抢夺过来,牢牢握在自己手上,他将来必然成为一个任人丨操纵的傀儡。

    傀儡比蝼蚁好一点,但
又能好到哪里去?

    有尊严地活着实在是太难了。

    “先生。”身后传来一声唤,他回过神,见秦轩文朝自己走来,“礼物已经送给明先生了,您想再待一会儿吗?”

    “去酒店。”他问:“晚上的服装准备好了吗?”

    “这您就放心吧。”秦轩文笑:“哪一次出过错?”

    他笑了笑,向车的方向走去。

    车往市中心开,秦轩文打开笔记本,挑重点汇报工作。

    “……今天这个慈善会是谢夫人筹办的,您知道,她母家从政,谢家家大业大,人脉很广,原城及周边不少权贵都会去捧场。”

    他默不作声地听着,沿途的街景在眼中一闪而过。

    他在原城不是没有住处,每次来却都是住在酒店,仿佛一个漂泊无根的旅人。

    “名单我已经拿到了,都是熟面孔。”秦轩文接着道:“不过也有一些您没有打过交道的‘新贵’。”

    以他如今的地位,已经不用了解什么‘新贵’。到时他一出现,自有人上赶着巴结。

    所以他也没问到底是哪些‘新贵’。

    秦轩文却道:“洛氏也在其中。”

    “洛氏?”

    “您还记得吗,傅渠平落马时,好几个家族受到牵连,洛氏就是那时出事的。”

    他想了想,“嗯,洛运承和明厢合一样,也与傅渠平有勾结。”

    “洛运承‘进去’后,洛氏这几年一直苟延残喘,旗下重点公司、重要业务全部被分拆打包,等于已经是一个空架子。”秦轩文说。

    他来了兴趣,“那怎么又成了‘新贵’?有人接手注资?”

    秦轩文看着宾客名单,“洛运承的独子洛昙深早年离开洛氏,自寻发展,现在似乎想回来拉本家一马。”

    单於蜚斜了一眼笔记本屏幕,眸光毫无波动。

    可知深浅

    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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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下的摩天大楼,每一扇窗户都闪着刺眼的光。

    偶像歌手谢羽逍的全国巡演原城站开唱在即,市中心每一栋商业楼的巨屏上,都滚动播放着他的造势广告。浅 夏 S r k 长 佩  独 家

    很多粉丝驻足围观,恨不得能长个十八米大长腿,与偶像的“巨脸”来个亲密接触。

    谢羽逍本人却戴着鸭舌帽、蛤蟆镜,身穿肥仔T恤大裤衩,趿着人字拖,从广告前经过时被粉丝们的彩虹屁吹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钻进车里,他赶忙拨出一个电话,“深哥,你怎么这样?难得回来一趟,还躲着我?”

    “没躲?那你怎么不让我去接你?”

    对方似乎是夸了几句,谢羽逍笑起来,“我当然有名啦。”

    过了一会儿又道:“那你今晚会来吧?”

    “那好那好,晚上咱们好好喝一杯。”

    ?

    洛昙深挂掉电话,正想点烟,想起此处是监狱,禁止吸烟,只得将烟盒与打火机都收回去。

    “洛昙深。”狱警粗着嗓门喊道:“到你了。”

    他从排椅上站起,向狱警点头致意,走进探视室。

    洛运承穿着囚服,坐在隔离玻璃后,比上一次见到时又老了一头。

    洛昙深挪开椅子,坐下,与洛运承对视片刻。

    洛运承先别开了视线。

    “身体还好吗?”洛昙深问。

    洛运承沉默,过了许久才点头。

    洛昙深也找不到别的
话,比起周围囚犯与家属亲人相见的温情,他们这一方隔间显得格外冷漠,像彼此不是父子,而是仇人。

    但事实上,他们只是都不知道说什么而已。

    探视时间不长,几乎都在沉默里消磨掉了。狱警来清场时,洛昙深终于道:“家里有我,你放心。”

    洛运承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眼中有不信,也有颓败与无可奈何。

    他苦笑,“我现在才相信你和爷爷以前说过的话——我身上流着洛家的血。既然如此,该我扛的我全部放在肩上。至少,我在,洛氏就在。”

    洛运承叹气,摇头,嘴唇张了张,似乎在说什么。

    洛昙深没能听清楚。

    离开监狱,艳阳高照,洛昙深在车里休息了一会儿。

    这些年统共也没有和洛运承见几面,但每一次,神经都根根紧绷,即便到了今日,洛运承已是阶下囚,父子见面气氛依旧令人窒息。

    洛氏是三年前出事,但祸根早已埋下。

    洛家老爷子当年掌权靠的是政治站队,这一套被洛运承沿袭了下来。老爷子精明,洛运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从未走过错棋。

    在原城的商界权贵里,若说明氏最“黑”,那么洛氏算得上最“白”的一家。

    可是洛运承再精明,亦有不慎之时。洛家盛于站队,也衰于站队。洛运承倚靠的政客傅渠平倒台,洛氏被查,几十年与官勾结的老账全被翻了出来,洛运承入狱,老爷子病逝,洛氏被拆分,几乎全线崩盘。

    那时,他已经与洛运承断绝父子关系三年,远赴异国也有已三年,正拖着创办的科技企业艰难前行,在国内根基全无,根本不敢沾上洛氏的风暴不说,就是有心想帮忙,也自顾不暇,无能为力。

    去年,公司终于开始盈利,并渐渐在科技圈子里打响名头。

    他已是而立之年,年少时与家里尖锐的矛盾渐渐被岁月打磨。隔阂仍然在,却学会了接受与妥协。

    洛氏已是日薄西山,没了豪门的底气与实力,能拆分的都已出售,如果再无人接手,“洛氏”这一招牌就将彻底消失。

    他权衡再三,回国,并回到洛氏。

    “我挺意外的。”得知这个消息,贺岳林专门飞到他所在的城市,请他吃了顿饭,“不过其实也算意料之中。这两年我偶尔想,你这唯一的继承人会不会出手。我还抛过硬币。”

    说着,贺岳林伸出食指与中指,“两次。正面是你会,背面是你不会。结果一次正面,一次背面。”

    “你真无聊。”他笑了笑,挑眉,“什么叫‘挺意外’,又‘意料之中’?你现在说话怎么前后矛盾?”

    “你当初和你爸闹得那么僵,发誓不踏足原城一步。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再回来。”贺岳林年过三十之后越发成熟,眼里始终带着笑,“毕竟我们很像,你的很多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他打趣道:“谁跟你像?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贺岳林也不恼,“虽然像,但我们到底不同。小深,你比我软弱。不过‘软弱’在这里不是贬义词,我是说,你装得像我一样铁石心肠,内心其实还留着一份柔软。洛运承再不配当一个父亲,你潜意识里仍然把你自己看做洛家人。洛氏好则好,它不好了,需要帮助,你无法袖手旁观。”

    他被说得有些不自在,半晌,轻嗤,“我是为了我哥。他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为了家里这份事业,他宁可放弃自己想要的未来。现在他不在了,如果我不管,洛家就真的……”

    “所以我说,你有你的‘软弱’。”贺岳林在杯子里加茶,“挺好的,人
要真是毫无牵挂,那日子过起来也没什么意义了。”

    他注视着微动的茶水,茶水在他眼里晃了晃,很快平静下来。

    贺岳林手机响了,拿起一看,眉心皱了皱,眼神却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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