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盛其实很早就有这个疑惑了。
从一开始, 勇者们就会说一些很奇怪的话，后来似乎被什么限制了，有些话会变得含糊不清。
不过, 这样的限制难不倒他。
只要他想听, 便能听到那些勇者稀奇古怪的对话。
在那些勇者的口中，经常会出现“游戏”二字, 他虽然困惑,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 从没有去细想过。
就像是被什么规则束缚住一样。
只是当听到阿立的母亲说起时，这样的疑惑再次涌上心头，他突然间就没办法去忽视它了。
大概……是因为他比之前变强了，可以挣脱开那些规则了吧。
他凝视着被他护在身前的许思立。
两人正准备返回皇城, 此刻站在高空上，脚下就是罗兰德帝国广袤的土地。
司盛望着青年, 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然而，许思立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却垂下眼睫, 忍不住避开了司盛的眼睛。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难道真的要告诉司盛，他们处在一个游戏世界里，而他原本只是一个被设定出来的NPC吗？
他不太确定司盛是否能接受。
“阿立，我想听实话。”
司盛低声说道，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
许思立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终究还是做不到欺骗他, 他曾经说过的，让他有什么话不要憋在心里，而现在司盛履行了这点, 他也不能再瞒着他了。
更何况, 司盛太敏锐了, 他是不是在撒谎，他完全能察觉得出来。
终于，他轻声开口道：“就像你听到的那样，我们这个世界对勇者而言，是一个游戏。”
许思立低头看着脚下的风景，组织着语言。
“事实上，他们并不是传说中响应号召、前来拯救罗兰德的勇者，而是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玩家。”
说到这里，他又抬头望着司盛。
“先帝那台游戏仓里的虚拟游戏，你还记得吧？”
“这个游戏跟那种类似，只是类型不同，玩家来到这个世界的主线任务，暂时是帮助罗兰德帝国解决危机。”
至于后面的，他也不知道在他的干预下，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想了想，又道：“其实将他们当做拯救罗兰德的勇者，也未尝不可。”
司盛安静地听着，脸上无波无澜，眼底却像是有一团风暴在酝酿。
许思立等待他消化完这些信息，然后，他听到男人有些艰难地开口：“所以，我们是这个游戏里的……”
“NPC？”
许思立微微一顿，然后点了点头，“是，在我死后，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也成了一名NPC。”
“盛哥，这其实没有什么的吧？”
他伸过去握住司盛的手腕，故作轻松地道，“我们现在是一样的……而且我也不觉得这会是一个游戏，所有一切都这么真实……”
司盛没有接话，只是盯着他，问道：“如果这是个游戏的世界，那么，是谁创造了它？”
许思立无法回答。
然而司盛已经自己推测了出来。
“也是勇者吗？还是玩家？或者说游戏开发商？”
最后，司盛说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所以，我也是一个被人设定出来的游戏角色，是吗？”
男人的眉头深深地皱起，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起来。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混乱之中，似乎想到什么，他的言语不自觉地犀利了起来，带着某种攻击性。
“也就是说，当我在这个世界苏醒过来的时候，那道在我脑海中浮现的命令，不是来自于您，而是……植入的程序？”
“什么命令？”许思立也是一怔。
“守护罗兰德。”
司盛捏紧了双拳，心情复杂难言，一时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他算是什么？
像小五那样的智能生命？还是……仅仅是一团设定好的数据？
这个认知，对司盛这样的强者而言显然是无法接受的，尤其他已经开始掌握世界的法则。
现在却告诉他，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虚假的？
他忽然想到什么，盯着许思立问道：“阿立，你是这个游戏的创造者？”
许思立下意识地摇头。
“我当然不是，只是……这个游戏能够被创造出来，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以及我的家人……”
司盛抿紧了嘴唇，他再次联想到了什么，良久后，有些艰难地开口：“那么，我的出生地……那个已经被毁灭的世界，也是一个游戏吗？”
许思立再次怔住。
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是啊，司盛这么聪明，只要给他知道一个线索，他很快就能推导出整件事的真相。
“所以当初……你对我的所有培养和宠爱……那对你而言，只是一个消遣的游戏，对吗？”
司盛的眼中浮现一抹受伤。
虽然他也知道，当初作为“神明”的阿立，不可能对他这样一个卑微的信徒付出多少心意，但他也没想到，真相会这么难堪。
许思立呆呆地望着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也无法说，当初作为一个玩家的自己，真的爱上了作为纸片人的司盛……
喜爱肯定是有的，但爱情……
然后他又听司盛喃喃地道：
“如果我的一切都是设定好的，那……我对您的爱意，难道也是吗？”
“你在胡说什么？”
许思立忽然被气到了。
他瞪着司盛道：“确实有设定好的部分，但你从一开始就失控了好吗？”
“按照设定，你应该会辅佐思诺·罗兰德，让他成为星际第一的皇者，结果呢？”
“他才登基一个月，你就把他杀了！”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司盛，一下子醒过神来，急急忙忙地否认道：“没有，我没有杀他……”
“要不是我及时穿过来，他已经被你杀掉了！我那个可以看到未来的论坛，就是这么写的！”
司盛一僵，灰蓝色的眼眸中浮现心虚和懊悔。
而许思立则重复道：“我对你的培养和宠爱，只是为了消遣？”
他忍不住冷笑，“确实，那时候的你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游戏角色。”
在司盛苍白的脸色中，他继续道：
“但你以为，把你从一个性格恶劣的小奴隶，培养到等级满星、全属性满点、分支技能全部点亮的大元帅，还有收集各种稀有技能、成就称号……”
“这对于一个病入膏肓、没几年好活的人而言，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吗？”
一想到那一年，许思立就觉得肝疼。
司盛的脸色再次一白。
“阿立……”他伸手要去拉他，却被许思立甩开了。
“死之前，我还让博士把你的数据复制到这个世界，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不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之前的游戏世界就觉醒了，但是……你知道为什么要你守护罗兰德吗？”
许思立扯了一下嘴角，虽然他的确不知道这道程序，但他稍微一想，就能明白游戏组的用意。
“因为，思诺是以我为原型创建的角色，我希望在我病死后，还能以另外的形式活在这个世界，即使是一个NPC。”
“我希望我的家人还能见到我，也希望能在这个世界，见到你，和你一起并肩作战。”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在病死之前，会先出了交通意外死亡，然后又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思诺·罗兰德。”
“然后差点被你杀死。”
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落在司盛的耳朵里，却像一把刀捅在了他的心口上。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许思立冷声道。
“至于你对我的爱是不是假的？那我就不知道了！”
青年的声音里满是嘲讽，“呵，谁知道是不是你的程序又出错了呢？不管是这个游戏还是原来的游戏，可都没有这个设定。”
阿立意外死亡前就得了绝症？
司盛愣住了。
他会来到这个世界，真的是出自阿立的意愿……这本该让他欢喜的信息，却没有给他带来喜悦的情绪。
他心中五味杂陈，充斥了震惊心疼和后怕，而许思立毫不客气地说完，便操控脚下的飞碟，转身准备飞走了。
他已经气得一刻都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而这个时候，司盛终于没有再掉链子，他慌忙伸手抱住他，神色之中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阿立，我错了！你别走！”
许思立挣了挣，也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挣不开他的束缚，只好消停下来，冷冷地哼了一声。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有错呢？”
“我的确不是什么神明，只是一个病得快死的普通人，确实配不上你的爱，你会觉得这是游戏设定，那也是应该的。”
冷汗一下子从司盛的额头淌了下来，他从来没发现，他家阿立的言语竟然可以这么犀利，句句如刀扎在他的心头……
“不，不是这样的！”
司盛只好抱紧他，低声道，“神明也好，普通人也罢，你都是我的挚爱。”
“刚刚是我说错话了。”
他十分严肃地说道：“这个世界对勇者而言，或许是个游戏，但对我们而言，就是真实的。”
“对不起，我不该质疑这一点，更不该质疑我们的感情，阿立，我知道错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想要我原谅你？”许思立问。
司盛疯狂点头。
青年微眯起眼睛，“那就放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