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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作者:昔邀晓字数:4544更新:2022-06-02 16:15

番外一

离开云州那天早上,任映南特地去了自己亲生母亲的牌位前,与母亲说了许久的话。

丫鬟云溪过来禀告,说自己的父亲与继母正等着自己吃那一席辞家宴,她没去,只因实在没什么好辞的,毕竟这个家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不是她的家了。

祖父在世时,云州任家也算是本地的望族,父亲作为独子虽不争气,但祖父早有谋划,为父亲聘娶了她的母亲。

母亲出身商贾,是家中独女,且还是个极会管家的,祖父觉得父亲就算再无用,应当也能撑到子孙出世继承家业。

后来她出生了,祖父也没因为她是女子就觉得她不堪大用,而是时常将她叫到身边,教她习书文,明事理,也放手让母亲教她理财管人,御下之术。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最先传来的噩耗,是幼时定亲的对象父母具丧,听闻如今寄人篱下,过得并不好。

祖父为此上京,却不想在去京城的路上突然病故,母亲也在不久后,在自家院子里落水溺亡,外祖听闻母亲死讯承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恸,随着母亲去了,致使本来留给母亲的产业都被母亲的堂兄弟夺了去。

不过短短几年,她几乎失去了所有最疼爱她的人,她还以为再也没有比这更加艰难的了,直到父亲娶了续弦,那续弦生下儿子,在父亲面前得了脸面之后开始怂恿着父亲糟践她,她才知道这世上的日子没有最难,只有更难。

可她仍旧低估了命运对她的恶意。

在父亲与那蠢毒的继母把家中基业糟蹋光,甚至毁了任家在云州多年积攒下的声望后,他们为了过回以前那样舒坦的日子,居然决定把她嫁给云州某个更加德高望重的大户人家中做小妾。

妾,做妾!

任家哪怕败落了也依旧是正经人家,把自家女孩屈身嫁到别户做妾,那是在把自己家的颜面放在地下踩!

那时的任映南哀嚎哭求自己的父亲,父亲或许也曾有过那么一丝的不忍,但最后还是在继母和弟弟的苦劝下,叫人把她关了起来。

她忽然觉得很可笑,自己求的不过是不被踩进泥里,毕竟家中并无灾难,靠着仅存的积蓄也依旧能过上比寻常人家好无数倍的日子。

可她的后半生与任家的名声在父亲眼里,居然还比不上继母和弟弟想要每天鲍参翅肚吃喝玩乐的欲念。

任映南闹过哭过,最后她绝望了,她放弃挣扎,只在众人渐渐以为她已经接受了现实的时候,偷跑出门,在外边投了湖。

这般光明正大的拒嫁,犹如一巴掌打在那户想要抬任映南为妾的人家脸上。

就算之后任映南被救了回来,这门亲事也彻底告吹了。

任映南根本没想过自己居然还能活下来。

更不知为何,忽然有了这条命其实是她捡回来的错觉。

她是她,也不是她了,曾经那个百般隐忍的任映南说不定其实已经死了,已经去了地下与祖父母亲团圆了,既然如此,她何不用自己捡回来的这条命,活得更加自私一些?

父亲将她接回家中,非但没有因为她的存活而庆幸悔恨,反而因此责骂她。

她看着父亲,突然便冷笑了一声,与父亲对骂争执不说,还扬言,说是嫁给街头赶货郎做妻,也绝不做大户人家的妾。

父亲被她直戳心窝的话语气病,她虽因此流泪,却始终不肯示弱退让。

后来继母借着父亲生病将她赶出家门,她便带着丫鬟云溪去了外祖家。

那里如今已经是母亲堂兄弟的宅邸,但母亲的堂兄弟一家对她还算和气。

她便借口自己思念外祖,在这里暂时住下,后又察觉到了奇怪的地方,便忍不住细心调查。

这才发现,母亲和外祖其实都是被他们这群觊觎外祖家业的人给害死的!

她带着滔天的恨意,耗费一年多布局,将他们整得阖府不宁家破人亡,并将外祖家业尽数夺回。

那会儿她还多少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自己,每每午夜梦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陌生得很。

再后来,她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导致父亲与继母闻风而来。

父亲不气她了,继母也对她和蔼有加,可他们心里盘算着什么她却是知道的,无非就是想谋夺她手上的产业。

多次谋划不得后,他们就改换了思路,想凭着任映南的身家,把她嫁给高门显户,这样即便弄不到她手里的钱,也能贪些聘礼,并借着女儿的夫家,抬一抬任家的地位。

任映南如今在云州的名声太过了不得,谁也不敢娶她,他们就向云州外找女婿。

任映南看着他们这副嘴脸,突然就倦了和他们的你来我往,便花钱与父亲继母协商,这才算勉强得了安宁。

云州离京城远,皇权更替带来的变化并没有影响到这个鱼水之乡。

奈何她的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她幼时由祖父做主定下婚约的那位少年郎,如今住进了侯府,便立时寄信,腆着脸凑了上去。

任映南就是生意做得再大,也大不过京城侯府家的公子去,若人家公子就当看个猴子跳舞的笑话也就罢了,若他是个心底狭隘的,记恨任家在其落魄之时不闻不问,恐怕只需说句话,就能把她捏死。

任映南本就因为做生意耗费心神精力不济,一听到父亲寄信的消息,更是直接就给气病了。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封信到了侯府就犹如石子投入了海中,没有丝毫回应。

京城无人来商议退婚,亦无人来说要将她娶走,任映南的生意也依旧蒸蒸日上,不见半点差池。

之后父亲若再说要把她许配给谁,她便拿京城那位侯府家的公子做挡箭牌,屡试不爽。

她也曾派人去过京城打听,得知那位公子也曾拿自己拒过亲,就知道对方是和自己打了一样的算盘,便松了一口气,欣然接受了这段心照不宣相互利用的关系。

再后来……

任映南对一个男人心动了。

生意场上再长袖善舞,面对情爱,她也依旧是个会羞涩会不知所措的少女。

她小心翼翼,一步步靠近,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书信寄去京城,要与侯府的公子解除婚约,只为将自己的心尽数交给自己看中的人。

只是她所期盼的,从来都不曾顺利过。

那个让她心动的男人,虽然回应了她的感情,可却又要听从父母之命,娶一大户人家下嫁来的贵女。

那个男人说自己心里只有她,然而父母之命不可违,男人愿意聘她为贵妾,哪怕贵女入门,也绝不亏待她。

任映南当时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他慢慢收起了脸上的情深义重。

任映南告诉他:“我不做妾。”

男人很不解,不解到了最后,变成了口不择言的伤害,他质问任映南,问以她如今的名声,除了嫁给自己,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任映南说:“我也是今日才明白,任何人都比你好。”

之后任映南就再也没有见他了。

只是在男人成亲后,那位贵女不知从何处听闻了她的事,过来找她的麻烦不说,还寻上了她的父亲继母,三人联手弄得她焦头烂额。

而男人似乎也等着任映南来求他,故而一直不曾解释劝阻自己的妻子。

京城侯府那位公子的信,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侯府公子姓林,名修,字无咎,是北宁侯的侄子,却被膝下无儿的北宁侯视作亲子。

林修来信问她,可要做个交易。

对,交易。

看到这两个字,任映南感到了心安,这世上,大概再没有比互惠互利更加可靠的关系了。

北宁侯府的侯爷与侯夫人都是大忙人,所以林修需要一个替他管理侯府,替他教导妹妹的妻子;而她需要一个可以倚仗的靠山,帮助她彻底摆脱自己的家人和这个对自己来说乌七八糟的云州。

她与林修一拍即合,谈好了条款,筹备起了婚事。

最开始知道她要成亲,对象还是京城里的侯府公子,男人还来嘲笑任映南,说她原来不是不愿为妾,只是看不上他家。

居然连打听都不打听一下,就先入为主觉得以任映南的身份,只能去京城侯府做妾。

任映南也不和他多说,直接给男人家中的父母递了信,看似寻常问候,实则是说他们的儿子来羞辱她,儿媳来欺负她,她家中父母不慈,想来也是只能在婚后,和自己的夫君告告状了。

吓得男人那对父母连忙把男人和他的妻子压来赔礼道歉。

任映南还没成婚,就先体会了一把仗势欺人的快感,别提多痛快了。

可等迎亲的队伍自京城而来,她又没了这番狐假虎威的气势——身份地位的差距摆在那里,两人又无情分只有交易,她自然要把握好分寸,免得惹人厌烦。

成婚当天,她拜祭了母亲的牌位,推掉了父亲继母的辞家宴,然后就去换衣打扮,等着林修过来迎娶自己。

任映南在幼时见过林修,但时隔太远,她已经不记得对方的模样了,只记得,对方似乎是个温柔的人。

恐怕记忆也会有出错的时候吧。

任映南看着眼前身着婚服,面容冷漠的男子,不由得这样想到。

林修提醒了她一下,她这才举扇遮面,与林修一同去给父亲继母拜别。

去的路上,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经没搭对,突然就说了一句:“我能不去吗?”

林修反问她:“不想去?”

林修的声音和他这个人一样,听起来都是冷冷的,但并不让人讨厌。

任映南这才回过神来,笑着道:“刚刚胡乱说的,不用在意。”

谁知林修并未就此揭过话题,而是重复问了一句:“是不想去吗?”

任映南一介商人,自然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但是面对林修这个问题,不知为何,她说不出假话,她没办法撒谎,说自己想去见他们,于是她说:“嗯,不想去。”

按理来说她是该去的,可她不想去,一点也不想。

“那就走吧。”

林修也干脆,拉着她的一只手直接换了方向,朝外走去。

“诶?”

任映南睁大了眼睛,有这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不是被林修拉出了任家,而是被林修拉着,从过往的泥沼之中挣脱了出来。

当然也就只有一瞬间,此时的林修与她而言不过是合作的对象,她可以给予合作者信任,却不会寄托过多不必要的期盼。

而且……任映南侧头,看向随她一同的丫鬟云溪。

云溪点点头,表示她吩咐下去的事情,都办妥了。

——任家毕竟是她的烂摊子,总要她亲自来收拾,家族往往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往忍着不动手是怕殃及到自己,如今离开了云州嫁了人,她动起手来就不用有所顾忌了。

……

任府自有宴席,可拜堂却得到京城去。

他们从云州到京城,走得水路。

任映南时常外出行商倒是习惯了,林修却有些晕船。

任映南便叫人送了些治晕船的药过去,待船只靠岸补给的时候,便有侯府的人下去买了不少东西上来给她,也不知算不算是回礼。

任映南看着那些哄孩子的东西,竟也觉得挺有趣的。

到了京城,早早就有另一支迎亲的仪仗在码头等着,任映南又一次上了花轿,被抬进了北宁侯府的大门,完成了这场婚礼。

当天晚上,林修便把掌家的对牌钥匙给了她,让她不用有所顾忌。

任映南掩去自己心底忽然升起的慌乱,说笑道:“你倒是用人不疑。”

收好对牌钥匙,林修就打开柜子,从里面拿了另一床被子出来,铺到了榻上。

任映南左右看了看,然后才道:“新婚之夜,你睡那?”

林修回头:“我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任映南好笑:“我都嫁给你了,哪怕日后合离,旁人也不会信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若真要保我清白,该去书房才是。”

谁知林修摇头否决:“不行,新婚之夜我若走了,别人会笑话你,也不方便你管家。”

任映南:“你那床被褥若被人发现,他们也会笑话我,也会私下里看不起我,阳奉阴违不听我的话。”

林修想了想,这才把被褥又收了起来,朝着任映南走去。

他们都在努力装镇定,可等床帐落下,两人还是不免显出了些许的生疏,任映南替林修解腰带的手是抖的,林修抱着任映南的力道也没把握好,把她腰给勒红了。

他们试探着摸索着,在还未熟悉了解的情况下,就和对方做了可能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事情。

成婚后没多久,北宁侯递折子为林修请封了世子的头衔,任映南这才知道,与侯爷伉俪情深的侯夫人无法生育,林修本就是被侯爷侯夫人当成了亲生儿子养在膝下的。

而她,也因此一跃成为了世子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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