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怜完全无法理解。
明明不久前在她才顺利地进入这扇门，还在门后的世界随处走动，可现在她却被这扇敞开的大门拦住了。
没错，被拦住了，而且被拦住的只有她！
一道无形的墙横在前方，她便是拿出十成巨力攻击也无法撼动那道墙。
但在急躁之余，素来观察仔细的白怜还是发现了异常。
她用力踹了一脚，人没过去，但是鞋尖部分和衣袖下垂落的白色饰带却安然无恙地穿过了看不见的墙。
“衣服过去了，人没过去？”
这算什么？
白怜不信邪。
她又用力踹了几脚，力道足以开山裂地碎星，也就是有千幻真眼庇护，不然如此下力气，脚趾头恐怕都要红肿了。
“呼哧呼哧——”
白怜剧烈喘息着。
因为过于愤怒，胸口自然而然地荡漾起泛起冰雾的白色浪涛。
眼见着巫后赶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她又匆忙取出几块没什么价值的金属。
嗖！
轻轻一掷，金属便当着她的面飞入空白之域中，途中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看到这一幕白怜那颤抖的身体反倒是停了下来。
她面无表情地举起不朽之枪往前试探。
枪头果然轻易地越过了那层看不见的墙，一直怼进大门幽深之处。
她甚至还能以神念刺激不朽之枪变长变短，变粗变细。
可当她试图将神念和灵力探进去时，这敞开的门户又再次激烈抵抗起来，仿佛是怕她身上沾染的“污浊”弄脏了空白之域。
“原来是我搞错了吗？”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是在祖龙巢与轮回之主对敌时。
状貌疯狂的轮回之主嘴里一直说着些似是而非的怪话。
起初她只把轮回之主当成一个单纯的疯子，但随后发生的事和获得的情报一再提醒她事情比她想象中复杂。
倘若轮回之主说的话全都是真的呢？
以此为前提，那时候的白怜开始回顾过去发生的事。
其实最值得注意的还是她从系统那里获得的道韵。
道韵玄奥无比，就连身为天尊的师父都看不透。
而道韵又和其他大道不同，其他大道就和那些难度极高的数学题一样，虽然你不会，但至少认得题干里的字，道韵就属于那种你连字都看不懂，却偏偏能启发参悟之人的神题。
不过道韵毕竟是系统赠送的任务奖励，拿来做参考显得有些不够稳重。
白怜便将注意力放在自己体内的两条大道上。
这两条大道都来自师父，如今却在她的体内深深扎根，并开始野蛮生长。
大道可不是说移植就能移植的眼睛，否则这世上早就人造大帝横行了。
其实别说是移植了，就算是想将部分大道留存在其他人身体里也绝非易事，这既考验大道之主的控制力，又考验承受之人的体魄。
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就被师父的两条大道压得魂飞魄散了。
在空白之域中与魔皇交手后，白怜真正认定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她不是空白道则，又怎么可能撼动空白之域，借助空白之域的力量将魔皇杀死？
再细想一下，她若真是空白道则，之前的所有疑惑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知道“真相”的白怜并没有感到迷茫。
过去的她不是人怎么了？
这也不影响她能和师父师妹她们贴啊。
“师父，用你的大道尽情地污染我吧，我承受得住！”
想想还有点小兴奋。
然而这一刻的遭遇将白怜的梦完全击碎了。
空白之域对空白道则而言就是“家”，被空白之域拒绝在外的她哪来那么大脸说自己就是人见人爱的空白道则啊！
“无法进入空白之域，也就是说之前的打全都白挨了。”
游戏难度已经够大了，这一通花里胡哨的操作算是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吧？
白怜的脸上强行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但就是这样的笑容也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知道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就如同她身上看不见任何伤痕一样，内心受到的冲击此时也必须隐藏起来，因为巫后已经带着她的十二巫兽赶来了。
“这就是你最后的倚仗？”
笼罩在雷云风暴之下的海面上，巫后双手抱胸而立，她的目光逐渐上移，越过白怜的后背落在那扇被净化了怨气的黑色大门上。
她的神情和仪态看起来无比轻松，仿佛她看到的不是什么异域奇景，而是自家花草繁茂的后花园。
但这只是表象，巫后的内心早已警惕了起来！
白怜拼着受伤也要赶到这里来，那扇门必然怀有奇技。
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的神魂被那股古老厚重的气息所缚，即将沉入时间长河的上游。
这时候，背朝着她的白怜缓缓转过身来。
那冰雪般白皙的身影本已足够让人感到惊艳，重新焕发光彩的眼眸更是让巫后短暂地失神了。
“嘶——”
巫后轻吸一口气。
过去她只沉醉于不朽天尊的双足，对那高傲的面孔充满厌恶。
许是新生的过程给不朽天尊的面容多添了几笔，现在再看时她的感官已经完全变了。
要是将那两只眼睛日日摆在身前，一定能让人愉悦到不能呼吸吧？
“既然如此，那就在这里分个胜负吧。”
白怜面容平静地看着巫后。
巫后又愣了一下。
她总觉得这场景和自己想象中有些不一样，就是缺了点什么，不够劲。
对了。
巫后恍然大悟。
在仙界时，不朽天尊每次和别人开打前都会说出一些经典的狠话，但这回她竟然一句狠话都没说！
“不朽，不曾想你毁掉的不仅是肉身和神魂，还有那无敌的信念。”
巫后在虚空中来回踱步。
数次过后，她猛地抬起手。
“就这般杀了你倒也无趣，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嘴上这么说着，巫后手下却根本不见留情。
她右臂一挥，身后顿时窜出去六只巫兽。
这些巫兽都长得奇形怪状，或为人面鸟身，或为人身蛇尾，这些巫兽的能力又各不相同，以五行为本，又御使罡风、冰雨、天雷、诅咒、时间、空间等。
巫兽在前，巫后在后。
巫兽擅长以血肉之躯操控天地灵力与基础法则征伐。
而巫后则以巫门奇诡之术调控战局。
所谓巫术，自然不仅仅是靠诅咒来祸害他人的法术。
巫术诞生之初便是为了帮助人族先祖更安全地在蛮荒之中生活，以作筮为核心，能祝延人之疾福，知人之生死存亡，期以岁月论断如神。
巫后修习的巫术以诡谲著称，但给自己的巫兽上几个buff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是什么鬼东西。”
白怜心头大骇。
无坚不摧的不朽之枪在遇到那只人面虎身、身披金鳞的巫兽时竟然遇挫了！
她竭尽全力的一枪仅仅只能撕破鳞片，便再也不得寸进。
旋即又有手曳火龙的巫兽从旁边杀出来，升腾的异火顷刻间就将她身上的衣物全都焚毁，她不得不以灵力凝聚一身冰晶薄甲护体。
“这样打下去不是事。”
白怜锁定巫后，但很快她就失望了。
巫后很稳，身旁时刻护着六只巫兽。
若有在前线交战的巫兽受伤，马上就会有一只新的巫兽顶上来，而受伤的巫兽便退回去养伤，顺便保护她。
眼见着白怜陷入劣势，巫后还直接开启了嘲讽模式。
“境界跌落，你擅长的枪法也跟着跌没了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朽天尊？”
“这世界果然无人可称不朽，这就是反噬！”
“现在就跪下，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似乎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巫后还将前面的那块布撩起来，露出白嫩的右腿。
白怜径直无视了巫后。
燃烧神魂的后果很严重，但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让她即便屡遭攻击，也不至于露出大破绽。
她的耐力本就很强了，如今更是强到让巫后暗暗心惊。
“这便是战上十天十夜也不会疲倦吧？”
降临于此的如果是她的大帝真身，别说十天十夜了，就算打上十年也依旧精力充沛。
但她现在过来的只是一缕分魂，而且还要饱受众仙之地的无形压制，哪怕硬磨，最多两日就会耗尽灵力和体力。
“不能让她拖下去。”
犹豫了一阵子，巫后又派出两只巫兽，而她自己也在四只巫兽的庇护下跳起了巫舞。
天空再次坠入黑暗。
荒原中，身姿妖娆的女子随着呜咽的风声翩翩起舞，无数只彩蝶开始围绕她的身体盘旋。
“只能拼一次了。”
白怜的视线时不时会落在护住巫后四方的那四只巫兽身上。
如果只是四只巫兽护身，她并不是没有机会冲过去。
要知道巫兽恢复伤势也是需要时间的，她在等，等护卫的四只巫兽都处于受伤状态的机会。
为此白怜直接拿出了以伤换伤的打法。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得益于那只从莲花中伸出来的手，她根本不怕巫后施展的诅咒之术和加debuff的法术。
这让她可以放开手脚和巫兽硬拼。
巫兽终究还是会受伤，会痛的，而她的伤痛全被千幻真眼转嫁到几天后的自己身上去了。
手臂被撕碎、腹部被洞穿……这些都不算什么。
疼痛白怜更是早就习惯了。
痛得过与海兽jiao战时的她自己吗？
靠着这个能力白怜硬是从巫兽的包围圈中杀了出来。
不朽之枪上滴着血，她右眼冒火，宛如从冰原中归来的猎杀者。她一刻不停地朝巫后奔去，在路上，她将与魔皇交手时获得的任务奖励安灵髓直接服下。
这样虽然浪费了不少药力，但只要能让神魂撑久点，浪费也就浪费了。
“就是现在！”
白怜看准时机，以枪为剑，裹挟着一轮大日直奔被巫兽围住的巫后而去。
黑夜被强光照亮，巫后飞快睁开双眼。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倒也不慌张。
“上！”
巫后轻轻一挥手，立刻有两只巫兽扑了出去。
红日映照诸天。
天空中却洒下无数炫目的光点。
巫后的舞蹈仍在继续，倘若不论生死，不言仇恨，这绝对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场景。
谁不喜欢这般妖娆的舞姿呢？
从头到脚，你很难从巫后身上找出一丝缺憾。
她就像一块绯红色的宝玉，被打磨得完美无瑕。
天空飞雪，飞雪下有美人起舞，而在这如诗如画的场景背后，另一个宛如冰雪般冷傲的女子身姿矫健地穿行于两只巫兽之间，更远处，八只巫兽张牙舞爪地扑来。
一枪飞雪骤停。
一枪空间碎裂。
一枪大日溶解万物。
那两只巫兽虽然坚如磐石，但由于伤势未愈，终于还是被一枪扫碎。
借着它们还未重新凝聚的空当，白怜直行百丈，杀到巫后身旁。
这一切顺利到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但是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只要慢上一分，就有可能被其他巫兽追上。
到时候她再想找到这样的机会就没有可能了。
白怜来不及多想，一枪刺向巫后的头颅。
白光如柱，刺破天穹。
这一刻，巫后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镇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刺过来的长枪，竟完全不躲不闪。
直到枪尖点在眉心，她才终于开口：“杀了我，月无央也会死，你下得了手吗？”
有那么一瞬间白怜想收手，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无论事成与否，为了蒙蔽仙元大帝，你都不会放过月无央。我不刺这一枪，月无央必死无疑。我刺出这一枪，若是顺利杀了你，倒还有救下月无央的可能。”
枪尖冲破阻隔，鲜血飞溅。
巫后忽然笑了。
“真是冷酷无情啊。”
她故意叹息一声。
头颅虽然被洞穿，她整个人看起来却安然无恙。
“巫舞虽然没有完成，但毕竟跳了大半，多少还是有点用的。”
话音方落，从地下伸出来的无数只手抓住了白怜的脚腕，任凭白怜如何挣扎也不得脱身。
“我虽然以巫证道，但能在仙界纵横多年，可不仅仅是靠的巫术。”
巫后笑容一敛，她挽起袖子，右脚一绊，右手一压，直接将白怜摔倒在地。
周围的黑暗中顿时伸出越来越多的黑色藤条。
不朽之枪虽利，但仍然无法压制如此多数量的藤条，只一瞬间，白怜的手脚就全都被捆了起来。
巫后双手轻拍脸颊，头上的伤口飞快愈合。
“你的实力比我想象中弱了许多，竟连未完成的巫舞都压不住，就凭这你竟然还妄图反抗我，哈哈哈！”
她大笑起来。
算一算离被不朽天尊踩脸也过去三千年了，她从未有哪一天像现在这样开心。
你知道这三千年她是怎么度过的吗？
她先是恐惧，恐惧过后就是愤恨，愤恨过后就是嫉妒。
凭什么！
凭什么不朽天尊只花了数千年就迈入天尊之境，连永恒之主都会礼让她三分？
她是巫族的公主，在不朽天尊崛起前，她才是整个仙界最为人看重的新晋大帝。
然而不朽天尊的出现夺走了属于她的一切。
倘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
那天，在她教训一个不长眼的天仙时，不朽天尊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圣光衬托下的那张面孔让她自惭形秽。
而后，那个女人以无敌之姿将她踩在脚下。
“听说你很喜欢这样踩人，要试试看吗？”
不朽天尊没有征求她的意见，事实上也无需征求她的意见，她根本无力反抗，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如此多的事堆叠在一起，才让巫后在面对不朽天尊时难以保持理智。
理智？
理智能抚平她心中的怨气吗？
“哈哈哈。”
巫后笑得完全没有形象。
她上前两步，将手搭在白怜的腿上。
“高高在上的不朽天尊，应该还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吧。”
白怜一言不发。
她已经拼尽全力，可还是无法对巫后造成重创。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吗？
白怜遇到的危险并不少，每次陷入危机时她都会变得特别慌张，但在她慌张之时，系统总会跑出来用任务安抚她。
无一例外。
靠着这份力量，她一次又一次渡过危机。
不用怕，就算是最孤独的时候，也有系统陪在旁边！
但这一次不同。
她能用的底牌全都用了，她期待的系统却迟迟不冒头。
她一遍又一遍的打开系统面板，试图将“不小心睡过头”的系统唤醒。
假的吧。
别开玩笑了，赶紧出来，再这样下去可是要出大事了。
对不起，我以前不该骂你是狗系统的，你快出来。
可这终究只是无用功。
系统“死”了。
又或许是像空白之域一样抛弃了她。
“为什么？”
白怜不能理解，不都说白怜帝君胜天半子吗，可今天的她却在不停地受挫。
仿佛她的好运终于耗尽，她所倚仗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背弃了她。
帝君？
什么狗屁帝君。
巫后才是真正的帝君！
而她只是个靠着好运气一路走到现在的普通人。
绝望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了上来，白怜跌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看到这一幕的巫后更加兴奋，她以为是自己的羞辱之举让白怜气疯了。
“我会抽走你的全部灵力，让你变成无法反抗的废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脚沦为我的玩物。”
“放心，我不会下重手。”
“要从哪只脚开始呢？”
“砍下来终究还是有些破坏美感，我舍不得杀你了，不朽，你现在求饶，我便饶恕你！”
眼瞅着白怜依旧不说话，巫后摇起了头：
“可惜你的脚没有你的嘴那么硬。”
她站起身，面朝东神洲所在的方向。
“我听说你很重视你师父和你师妹，你在东神洲还有许多相好，这惬意的生活当真让人羡慕，既然如此……”
巫后的手上忽然泛起了红色火光。
她狞笑着转向白怜：“那就将你重视的东西全部毁掉好了！”
她的身体漂浮了起来，这一刻的她看起来就如同灭世的魔神。
灭世，魔神。
这两个词不断地在白怜脑海中徘徊。
渐渐的，她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渐渐的，巫后的身影与游戏中击沉东神洲大陆的那道身影重叠在一起。
渐渐的，沙哑的声音从白怜喉咙里挤了出来。
“你要毁掉东神洲？”
“倒也不是非要毁掉不可。”巫后笑道，“只要你甘愿当一只随叫随到的狗，再将你身上的秘密告诉我，我便放过东神洲。你不必怀疑我的实力，我的真身虽未降临，但众仙之地也不是曾经的众仙之地了。”
白怜愣住了。
之前她一直以为毁掉东神洲的人是红尘天尊，但现在怎么看在游戏中从来只露出一个轮廓的最终boss就是巫后！
那红尘天尊呢？
巫后说红尘天尊已经消失了。
她在《诸神之战》中迟迟找不到隐藏结局，是因为她没有找到隐藏boss红尘天尊的踪迹吗？
无数念头涌出，但白怜更关注的还是当下的局面。
东神洲于她而言就是家，现在巫后扬言要毁了她的家，她怎么可能坐视这种事发生！
虽然巫后给出了另一个解决方案，只要她投降，就会放过东神洲，但这种事她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白怜是个没什么节操的人，让她去当师父和师妹的奴隶，她忍一忍或许还真去了。
巫后？
没那个可能。
而且她又不是师父，她怎么可能知道师父实力提升的快的秘密。
巫后给出的这条路注定是一条死路。
必须阻止巫后，决不能让她毁了东神洲！
白怜紧咬牙关。
她想明白了，系统并不能替她选择道路，最多只能给她提供参考，最后做选择的还是她自己。
而她现在能走的路只有两条，等死或者挣扎，那还用认真思考吗？
虽然被捆了起来，虽然不朽之枪也掉在了地上，但其实她还有一个她很少用的法术还没用过——
大罗五亿法身真诀！
当巫后飞到半空中时，阴影中忽然凝聚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就是现在！”
白怜的视线一凝。
巫后的注意力全在东神洲上，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的法身迅速伸出右手，朝巫后的后背捅去。
巫后不仅仅依靠巫术，她也不仅仅依靠蛮力！
与此同时，黑暗深处又掠出一道剑光，那道剑光紧随白怜其后，从另一个角度朝巫后刺去。
因为来得太快，白怜并未看清那人的模样，但那轮廓却让她觉得无比熟悉。
“魔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