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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作者:夂槿字数:6471更新:2022-10-29 13:00

季凛拥有仿佛刻进他人格里的绅士, 与绝佳的礼仪,他极其清楚什么场合面对什么样的人要说什么话,尤其是审讯罪犯时候, 他最擅长通过话术诱导对方一步步放下警惕, 袒露内心。

可其实,他却鲜少, 或者说从未对别人袒露过自己的内心, 亦或提及起自己的过往。

因此这罕见一次, 由他讲出来, 也变得好似乏善可陈而又轻描淡写。

可实际却又绝非如此。

实际的每一句话, 都像是一颗地-雷,同闻冬的过往完全有得一拼。

他抛出的第一颗雷, 就是——

“你先前说到的,核心成员中有一个是单身男性,而他没有子女, 便将主意打到了邻居家小孩身上,我应该就是那个小孩。”

因为当年给他注射药剂的, 确实是隔壁邻居家一个很熟悉的叔叔。

那年季凛十一岁。

在那之前,他就是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小孩,充其量是比普通小孩过得略微辛苦,同时又比普通小孩稍微聪明些许。

他的父母在他六岁那年就去世了, 他母亲出了车祸, 他父亲难以忍受悲痛, 选择了追随。

自那之后,他就和比他大十岁的姐姐一同相依为命。

他姐姐待他很好, 又像姐姐也像半个母亲。

可一切变故都发生在他十一岁那年。

他先是毫无防备, 被隔壁邻居注射了一种奇怪的试剂。

自那之后, 季凛就觉得自己的情绪变得很淡,好像以前能够轻易让他开心起来的事情,比如考了年级第一,游戏通关了,这一类的事情,都在那之后忽然失去了吸引力。

同时,味觉,痛觉也都在逐渐丧失,吃东西尝不出什么味道,和人偶然打架受伤了,也不觉得痛。

但与此同时的,他又发现自己的视力尤其是夜视力,还有听力都忽然变得极好,能够在夜晚行如白昼,也能够听到极其微小的声音。

那时候季凛毕竟还小,只知道这一切都应该是源于那奇怪的试剂,但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又该怎么办,他不敢去找隔壁邻居问个明白,甚至不敢告诉姐姐。

可不久之后,那邻居就忽然没了音讯,后来季凛听人提过,说那人死了。

而又过了不久,季凛的姐姐也忽然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听到这里的时候,闻冬心尖一跳,他下意识问:“真的是意外吗?”

毕竟他们都知道,“意外”车祸,是面具的惯用手段。

而果然,季凛扯唇摇了摇头,言简意赅道:“不是意外,就是面具做的。”

不过那时候的他,自然不会立刻知道。

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有“面具”这个组织,这样一类人的存在。

姐姐死后,季凛发现自己彻底出了问题,彻底不正常了。

因为他理智上知道自己当然该很悲痛的,但他的内心却感受不到任何悲痛的情绪,甚至他姐姐的葬礼上,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之后,他也曾被送去孤儿院生活过一段时间。

不过很短暂,大约不到一个月,他就被人领养了。

那时候的季凛当然也不会因为被领养而感到喜悦亦或忐忑,他只是像具躯壳一样,无动于衷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但被领养之后,季凛却渐渐发现了他养父母的不对劲。

“情绪是人生中最大的阻碍,当你不再为了生感到喜悦与快乐,也不再对死感到恐惧与痛苦,那你就会成为一把无往不胜的利刃。”

这句话就是季凛当时的养父告诉他的。

除了这句之外,这样类似的言论,季凛那时候听过很多。

很显然,他的“养父母”就是面具组织中的成员,也是早就知道他被注射了试剂的,因此故意杀害了他的姐姐,以此机会“领养”他,从而将他收归己用。

“不过其实他们还是不够了解什么叫做情绪屏蔽,”讲到这里的时候,季凛嘲讽般笑了一下,随后淡声道,“其实他们完全没必要对我洗脑,因为我不会对这样的言论有任何感触,相反,他们如果需要我做什么,其实直接告诉我,我也都会去做,因为我不会觉得恐惧,亦或内疚之类的。”

闻冬听明白了季凛这句话的意思,他轻声问:“包括杀人,是吗?”

那时候的季凛彻底失去情绪,而客观上又无父无母还失去了最亲爱的姐姐,整个人本身就处于一种极度低谷的状态。

如果那时候他的“养父母”让他去杀人,他大概是真的会去的,因为他不恐惧杀人本身,也不害怕什么所谓法律的制裁,更不会对生命本身怀有敬畏亦或怜悯。

“是,”季凛承认得很坦荡,但他又转折道,“不过我那时候确实还小,在十五岁前,我每天做的都是在基地里日复一日地训练,没有接过任务,也没接触过什么面具的核心。”

这句话被季凛讲得轻描淡写,可闻冬是曾接触过面具的。

他当年靠自己的特殊能力有幸躲避掉了一次次被面具的挑选,但即便如此,他也曾尝过些许面具给他们的“选拔项目”,以及惩罚。

比如长期的饥饿,大概已经是最轻的一个项目了。

可仅仅是这样,面具这个词眼,就已经够闻冬也包括盛夏,亦或当年圣心孤儿院的每个小孩,终身恐惧了。

又遑论当时真正处在里面,接受残酷训练的季凛?

闻冬简直不敢去想。

他下意识攥紧了季凛的手指。

季凛察觉到了,安抚捏了捏他的手指,又继续往下讲——

后来,他十五岁那年,他接到第一个任务的时机很巧合,接下任务的当天晚上,他就偶然间偷听到了,他的姐姐其实就是被面具故意杀害的。

那时候季凛依然没能有正常的情绪反射,但在理智上,他知道他该为姐姐报仇。

只是那时候,他想要报仇的方式也很粗暴而极端。

“我当时想直接杀了他们两个人。”季凛直白道。

闻冬知道,季凛口中的“他们两个人”,就是他的“养父母”。

虽然知道季凛最终并没有那么做,但闻冬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还是下意识提了口气,他轻声问:“那最后,你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季凛垂眸看过来,他眸底掠过一瞬温柔的光,之后低声而又郑重道:“因为我当时遇到你了。”

闻冬微怔,下意识重复:“遇到我?”

话出口,他脑海中就又浮现出了先前回忆起来的那个片段——

那天,又是面具去圣心孤儿院选人的时间。

那时候面具早已将闻冬的父母还有另外三个研究者杀害。

当年,闻冬父母还有另外三个研究者,为了将自己毕生心血传承下来,把研究核心定在闻冬和盛夏锁骨上之后,就把他们改头换面送进了孤儿院,同时以防被怀疑,又从孤儿院随意带走了两个同龄小孩。

他们当时是想赌一把,直接潜逃的。

但是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又是一场车祸,车上加两个无辜小孩一共七人,都当场死亡。

也正因此,面具那时候从没怀疑过,其实真正的“实验品”——闻冬和盛夏没死。

不但没死,还就在他们时常去选人的那家孤儿院里藏着。

那时候面具选人,已经不是为了做实验品了。

因为他们没能掌控技术核心,也没有了药剂,就只能回归“非科学技术”的手段,通过给本就无父无母被抛弃的未成年们洗脑,心理诱导,以及残酷变态的种种训练,将他们培养成优秀的杀手。

而闻冬因为能够闻到他们身上令人作呕的情绪,从而每次都尽所能带着盛夏远离。

十三年前,他遇到季凛的那天,也是因为这样一次远离。

他和盛夏戴着孤儿院发给他们的面具,躲在没有人注意的天台一角,偶然遇到了独自一人上来的季凛。

当然了,那时候季凛也戴着面具,是麋鹿。

那时候季凛同闻冬搭话,问他为什么要躲在这里,是因为害怕吗。

闻冬当时摇了摇头,回答:“不,不怕,只是觉得他们很臭。”

像是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当时的季凛迟了两秒,又忽然问:“那你觉得我臭吗?”

闻冬又摇了摇头,坦诚道:“你不臭。”

因为他确实没有在季凛身上闻到任何情绪的味道。

现在想来,那时候应该是季凛试剂药效还很强的时候,因此甚至连草木气息都闻不出来,是真的什么情绪都没有。

后来其实也没什么对话了。

因为季凛听过这句话,很久都没说话,也没离开。

而闻冬竟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就在季凛身边睡着了。

据盛夏后来说,那天他都要吓死了,因为闻冬本来很难入睡,可那天却靠在季凛身上,睡得很熟。

“还记得你当时半梦半醒间,”季凛低笑问,“同我说过什么话吗?”

闻冬点了点头,坦诚道:“想起来了。”

当时季凛在他半梦半醒间,问过他一句:“你就这样睡在我身上,就不怕再也醒不来,死在我手里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季凛的指腹甚至已经探上了闻冬的喉结。

他那时想,原来人类真的是这样脆弱的生物。

可当时闻冬听过这句话,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还极其大胆轻轻蹭了蹭季凛的肩头,随后含混道:“不怕,我相信大哥哥是个好人。”

当时的季凛在听过这句话之后,怔愣了很久。

这种毫无缘由的信任,不知为何就轻易刺穿了他多年的情绪屏障,让他在那一刻,终于隐约感受到了一分,极淡极淡的温情。

他原本覆在闻冬喉结处的手指缓缓上移,停留于面具上方一寸。

停了很久。

终于轻轻掀开了面具一角。

惊鸿一瞥,便又放下。

可闻冬当时是闭着眼睛的,因此季凛并不知道那双眼睛究竟是什么模样。

而只那一眼,随漫长时间长河流逝,十三年过去,也确实很难再一眼将闻冬认出。

何况后来闻冬被闻家领养,连带户口信息都做了修改,让唐初都查不出他真正的出身。

季凛当然也曾有过怀疑,只是一直没敢确认。

直到看见盛夏。

因为盛夏是高位瘫痪,而当年和闻冬在一起的小孩,也恰好坐这样一台相似的轮椅。

如此多的巧合聚集在一处,终于让季凛相信,大概闻冬就是当年那个小孩。

“所以...”闻冬终于隐约明白过来季凛先前的异常,他斟酌道,“是因为你忽然知道了我就是当年那个小孩,因为我说过你是个好人,所以你就不敢在我面前疯了,要装作好好先生?”

季凛垂眸看了闻冬一眼,没出声,显然是默认了。

闻冬失语:“你这个逻辑...”

话到一半,闻冬又顿住,因为他忽然觉得,这个逻辑其实本身就很疯。

毕竟正常人谁会这么钻牛角尖?

为了十三年前的一句话,就能改变一切态度。

可季凛这时候却又翻起“旧账”了,他低声问:“之前在车上时候,你说你并不觉得我的立场有什么问题,是因为你觉得我也是人体实验的受害者之一,所以那年,你对我说那句话,是因为知道我也是受害者之一吗?”

闻冬没想到季凛会忽然提这个,他怔了一瞬,又忍不住笑起来。

果然,又是一个只有疯子才会执着在意的点。

“不是,”闻冬摇了摇头,坦诚道,“那时候不知道,在车上时候也是因为想激你,才故意那样说的,其实之前,就是你说如果我穿裙子出门,你会带枪,谁看我就射谁的眼睛时候,我原本想说的话就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但当时闻冬还没有将这往事回忆起来,只觉得这句话乍然讲出来太突兀。

现在看来,他对季凛的信任确实十数年如一日,好似冥冥之中的注定,本就无需缘由。

想到这里,闻冬莫名又吃味起来,他问:“所以,那一排头骨的原型就都是我,对不对?”

季凛点了点头,坦然道:“对,都是你。”

不过准确来说,是当年那个小孩,毕竟在今天之前,季凛也不知道那个小孩就是闻冬。

那天后来他离开了孤儿院,没有选择杀掉自己的“养父母”,也没有接下任何任务,而是努力蛰伏,努力给自己当时被派发同一个任务的同伴洗脑,努力靠近核心收集证据,最终匿名提交了警方,让警方一举将当年的面具组织头目,以及核心成员一网打尽了。

这正是十三年前轰动一时的那场大案。

没人会知道这一切的转机,源于闻冬无意间对季凛说的那句话:“我相信大哥哥是个好人。”

后来,季凛便找人开始定制仿真头骨。

因为他当时也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瞥,且没能看到眼睛,因此只能根据记忆中的印象去尽所能完善定制,眼窝却一直是凹陷的。

季凛俯身轻轻抱住闻冬,贴在他耳边呢喃:“我的小玫瑰,你就是我的生机。”

可闻冬听到这句话,又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一排仿真头骨的时候,还曾夸过“浪漫”,语气顿时更吃味了:“可你之前...都一直不知道那就是我。”

明知道这个想法很没道理,可闻冬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的小孩并不是他,是别的人,那季凛这又算什么,是一直在为了别的人遵守原则吗?

像是没想到闻冬会说这样一句话,季凛微怔两秒,才闷笑了一声,他迟疑问:“我的小玫瑰,你现在...是在吃醋吗?吃你自己的醋?”

本来不说倒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被季凛这样直白点出来了,闻冬瞬间就又觉得不爽起来。

他在这方面一向冷淡自持惯了,嘴硬近乎成为本能,下意识便冷了脸想要否认:“我没...”

可否认的话才堪堪开了个头,就被季凛打断了。

季凛又笑了一声,随后他些微后仰,垂眸望进闻冬的眼睛,语气认真道:“没有如果,那个救我的人就是你,命中注定就是你,何况...”

说到这里,季凛语气中又染上了两分笑意,他不紧不慢反问道:“何况,你之前不是也一直不知道,那就是我吗?”

闻冬立刻明白过来了季凛这句话的意思。

季凛是想说,当年闻冬不知道那个戴着麋鹿面具的少年就是季凛,却还是毫无缘由毫不设防献出了信任。

所以真说起来,他也能吃一吃自己的醋。

这么一想,闻冬瞬间心理平衡了。

他重重点了点头,赞同季凛的说法:“没错!没有如果,就是你,能让我一次又一次毫无保留付出信任的人,只有你。”

“所以,”季凛侧头吻上闻冬耳垂,又刻意挑逗般探出舌尖轻-舔他的耳窝,将问题回到了最初,他一字一顿道,“之前那种问题以后不必再问,我的小怪物,好巧,我也是个怪物,所以我们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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