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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意大利转

作者:浣若君字数:12543更新:2022-11-23 19:29

两天时间, 冷峻遏制着自己不要多想,但还是想了很多,甚至他向来睡眠非常好的, 但这两天一直在失眠。

从一开始认识陈思雨, 再到她答应帮他的忙, 他推想过她的心态。

而从因为自己身处的环境太恶劣,不得不向他求助,再到因为他身处险境,她站出来帮忙, 直到发现他们全家处于险境,于是她公开一切。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 她明确的知道,他反感娃娃亲的前提下的。

所以她是在明知道他厌恶她的情况下, 还义务无反感站出来,给枪的。

而种种推导,都指向一个无可回避的事实:她喜欢他,且那么的善良,温柔,有爱心,而他自己,简直是无以言说的恶劣,卑劣!

这个事实让冷峻替陈思雨难过, 难堪, 且委屈极了。

可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敲门时他在想, 她此刻一定在等他, 当看到他, 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委屈,难过,幽怨。

她一定在哭吧。

他还没见过她哭,可只是想到她会哭,就已经心疼的不行了。

他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于她的一切愧疚?

对了,表,还有的确良,尤其是的确良,那是她最想要的。

拉开飞行员手提包的拉琏,他攥着那匹军绿色的的确良,敲门。

但开门的居然是轩昂,小伙子肩扛一把枪,在嘿嘿笑。

“冷哥,你来的可真快!”

冷峻一秒呆住:“你姐呢?”

“去空院了呀,今天她有比赛,跟总空的首席比赛呢。”轩昂看冷峻拔腿就走,忙喊:“冷哥,还有枪呢,你不是想要枪吗,我爸的枪。”

冷峻一刻都不想等,只想见到陈思雨,还真把枪给忘了。

接过枪,莫辛纳甘1938,属苏国援助类枪支,翻到枪柄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果然有一枚五星。

但不是冷峻所想的,歪歪扭扭,画上去的。

而是用凿刀凿出来的,一枚跟国旗一样方正的五星,其中还填了红漆,可以想象,持枪者的信仰,是多么的深入骨髓,又是多么的深刻了。

作为新时代的战士,尤其是空军飞行员,不敢想象,当一个战士拿着这么一把平平无奇的步.枪,是怎么打中高速飞行中的飞机的。

因为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讲,它几乎不可能发生。

但就是它,一口气消灭了三架敌机,救了被夹击,无路生还的冷兵。

而现在,有了它,就可以证明娃娃亲是真的,证明他们全家没有撒谎,那么他和他爸,就可以集体去备战了,他妈的问题也会迎刃而解的。

礼节不能废,冷峻问轩昂:“尊父的枪我想先借来一用,需要我给你打个欠条吗?”

轩昂却问:“你不是应该问我些什么的,还有,不用我陪你一起去?”

其实没什么可问的,因为真相就摆在那儿。

他爸明天下午就到了。

现在事情变得轻松简单了,只要他们如实汇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你姐去空院跳舞了?”他反问。

……

摩托车上风呼呼的,冷峻的背包里,一截布料拂着轩昂的脸,男孩问:“哥,这什么东西呀,飘啊飘换。”

“的确良,送你姐的。”冷峻说。

这时已经进空院了,轩昂一看:“怎么是军绿色啊,这是男人才喜欢的颜色吧,哥,女孩子都喜欢粉粉的东西。”

冷峻心里咯噔一声,的确良居然也分男女?

糟了,他是抢的何新松的,而何新松,是个男同志。

“拿着吧,反正我挺喜欢的,嘿嘿。”轩昂笑:“可以给我做件衬衣穿。”

他没发现,冷峻额头瞬时黑线。

大礼堂门口的展板上有比赛公告,以及参赛者名单,虽然不对外,可要谁想看,随便进去看,也没人拦着,而此刻,7:50,还有十分钟开场。

“哥,进去呗,你咋不走了?”轩昂问。

冷峻的母亲是艺术家,姐姐是搞行政管理的,他从小在后台长大,但并不喜欢看表演,用冷梅的话说,对于表演,他已经免疫了。

这是他第一次专门去观看一场演出,而演出对象,是陈思雨。

他无法想象,现实中就那么灵动可爱的她站在舞台上,会是个什么样子。

……

大礼堂内评委已经就位了,看到梅霜,许主任大惊,角儿们也同时站了起来:“梅老师,您怎么来了?”她在总空可是灵魂级的人物。

副团长曲燕站了起来:“您坐这儿吧,正好指导一下我们的工作。”

“舞蹈不是我的专业,我坐后一排就行。”梅霜只是想来看看陈思雨的舞蹈,她不够专业,自然不会担评委一职。

但她才坐到后一排,后排有个女人凑了上来:“梅大姐,好久不见。”

比赛马上开场,灯关了,但梅霜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反问:“您是?”

冷家的风波只在小将间流传,梅霜现在还是受人尊重的老艺术家,冯慧以为陈思雨是来抢念琴名额的,为了能帮到女儿,想跟梅霜先拉上关系:“我叫冯慧,首军院的,我妹叫冯竹,叶老家的保姆,有一回咱们跟萧文妹几个在院子里聊过。”

梅霜依然没印象。

冯慧再说:“我爱人姓陈,叫陈刚,有一年过年,你们夫妻跟我们一起聊过天。”

梅霜有印象了:“你家是不是还有个姓陈的兄弟,打过仗的?”

这就要扯到娃娃亲了,而据冯慧打听来的内幕消息,虽然思雨搭上了冷峻,但梅霜非常反感娃娃亲,这于念琴是绝佳的机会。

但她忘了一点,就是俩人曾经唯一的交流就是因为娃娃亲,卡了一下壳,忙说:“不提那个了。一会儿要上台的陈思雨是我家亲戚,她的品型不适合空院这种单位的,要不您跟领导说说,别收她了吧。”

后面的姑娘们在嘻嘻笑,梅霜察觉到不对劲,反问:“为什么?”

为了能把念琴调回来,冯慧都意识不到自己言语的过激:“她有花名的。”回头看一眼舞蹈队的姑娘们,硬着头皮说:北城第一尖果儿。”

梅霜这种女人才不在意什么尖果不尖果,她只记得当时,应该是过年的时候,几个小保姆凑在一起聊天,听说冯慧丈夫姓陈,家里有俩闺女,冷兵于是专门问,听说陈刚是搞后勤的,还有个兄弟陈家祥打过仗,就说起了娃娃亲,但当时冯慧说的是:“陈家祥就一普通士兵,是打过几场仗,但后来残疾了,肯定不是他。”

原本跟冯慧只是点头识,梅霜对陈思雨的印象也不好,但在此刻,负负得正了。

她侧首看后面的姑娘们:“笑什么笑,拿名声和品型衡量女性,是对女性的侮辱,男性要这样也就算了,女性本身如此,可悲,可笑!”

啥意思,合着这是马屁拍马蹄子上了?

表演正式开始,先出场的就是陈思雨,梅霜顿时坐正:“她就是陈思雨?”

冯慧明白了,梅霜还没见过陈思雨,一琢磨养女的性格和水平,她觉得自己又有希望了。

这时许主任坐了过来,接梅霜的话:“是个好苗子吧。”

梅霜暗暗惊骇,又觉得自己好蠢,因为她发现,自己看中的那个女孩,居然是儿子的娃娃亲,她忍不住想笑,想让儿子闺女都来看看。

人的思维是那么的可笑,在此刻,她突然觉得,娃娃亲三个字是那么美好!

于冯慧,这是难得的投档机会,其实她要闭嘴,安安静静把档案递给许主任,悄悄溜走就没事了,可她一心为女,又生怕思雨抢了念琴的名额,就忍不住又凑过来说:“思雨吧,我从小看到大的,条件确实好,可惜追的小伙太多,不肯在舞蹈上花功夫……”

本来也是,原身天赋好,可偷奸耍猾不肯好好练,舞蹈功底稀碎。

稀稀拉拉的掌声和音乐一同响起。

陈思雨跳的是新一版的《学雷锋》,但她把舞蹈进行了深化改编,开场就是难度极高的意大利转,它要求舞者在高难度的单体动作下,还必须保持动作的精致与肢体美,是技术性和艺术性的绝佳糅合,由她自己表演,当然丝丝入扣。

于是冯慧跳的不好四个字还没出口,梅霜当场感叹:“优秀!”

许主任看眼冯慧,也惊讶于这个女人对台上那位舞者的轻蔑和诋毁。但在此刻,望着比八音盒上的人偶还要稳的芭蕾舞女孩子,看她起舞,看她的控制力,动作的轻盈,和恰到好处的踩点,也只剩惊叹了:“厉害!”

舞台上的女孩看年龄还非常小,但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丁点的生涩,她的肢体,将观众带进了一个二九年华的怀春少女轻盈喜悦的,仿如勃勃春意,又仿如小鹿山泉般的内心,她淋漓尽致的,用身体诠释了芭蕾的美妙。

舞毕,不但后面几个舞蹈队的女孩子心服口服,掌声热烈。

一帮评委们也纷纷点头。

而坐在后排的冷峻,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想象过,舞台上的陈思雨肯定比现实中还要可爱,灵动,但当现场看到她起舞,才知自己的想象力是多么的贫脊和贫乏。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从眼神到肢体,再到指尖,她轻盈的像一朵云,又像一捋风,让他这个从小浸淫在后台的孩子,第一次领略了舞蹈的美妙。

不,应该说,那是只属于她的美妙。

可惜只是转眼之间,他还来不及眨眼睛,舞蹈结束,另一个选手上场了。

……

“咱们肯定能赢吧,我看评委都在夸你。”程丽丽眨巴眼睛。

平常只能用豆油卸妆,但总空的后台居然有进口的强生,而这在将来,都是最好的卸妆品,陈思雨正在搓油彩卸妆,抽空瞄一眼台上带了妆,穿黑衣翩翩起舞的李倩:“不一定。”

倒不是说对方技术比她好,而是,虽然《天鹅湖》禁止公映了,但空院内部的舞者还能排练,李倩挑的就是《天鹅湖》第三段,32圈挥鞭转的炫技部分,她等于开着外挂在跟陈思雨比。

虽然她的32圈挥鞭转肢体并不协调,还达不到陈思雨认为的,地狱级死亡翻滚的程度,可于技术层面来说,这确实合格了。

首席自然有首席的傲气,在台下备赛时李倩就没有跟陈思雨打过招呼。

等她上台接受裁决时,也刻意挪了两步,离陈思雨远远的。

八个评委,四比四平,这证明陈思雨的动作,得到了评委们的一致认可。

但还有最终结果呢,团长曲燕站起来说:“虽然四比四平,但李倩的动作难度加一分,所以优胜者是李倩,这次的汇报演出,李倩同志上。”

于这个结果陈思雨早有所料,一场比赛而已,输就输了。

徐莉和刘茉莉当然很遗憾,因为她们觉得陈思雨的动作比李倩的流畅多了,但这是总空的主场,徐莉几次试图辩解,都被曲副团阻止了。

而就在她俩觉得不够公平而气恼时,后排的梅霜突然站了起来:“这个结果我反对!”

灯光亮起,梅霜索性也站了起来:“虽然我不是专业的芭蕾舞者,但我在马斯林基剧场看过几十场《天鹅湖》,这位李倩同志的32圈仅仅做到,优美,流畅和情绪一样不沾,反而,陈思雨的意大利转达到了行云流水的标准,我认为她的舞蹈水准更高。”

喔豁?

陈思雨早就觉得梅霜应该非常专业,果然,点评足够犀利。

而当她这种元老发言,曲副团也不得不听:“您的一票投给陈思雨了?”

梅霜举起手,并遥遥说:“恭喜你,陈思雨,你是今天的胜出者。”

一场普通的比赛,赢了也不算啥。

可在全国各大文工团相继裁撤芭蕾的情况下,它意义非常,徐莉和刘茉莉开心的抱到了一起,程丽丽都乐的在后台转圈圈。

曲副团示意两位选手来前台,得让她们跟梅霜见个面。

冯慧也才找到机会,刚刚把档案递给许主任,趁乱,想悄悄溜。

甚至,她以为刚才梅霜并没有听到她诋毁陈思雨的话,还在暗自庆幸念琴的事有了转机,岂知这时梅霜忽而转身,声音大到惊人:“这位同志,看完陈思雨刚才的表现,你还能用尖果儿,品型差那种言辞来形容她吗?”

灯下,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冯慧身上。

她尴尬到无地自容。

但性格直爽的人,是不考虑别人难不难堪的。

正好陈思雨上前,梅霜指冯慧,问的却是曲副团:“小曲,她说她叫冯慧,你认识她吗,她是以什么样的资格进的大礼堂,对着我们的艺术工作者评头论足的?”

生平最好面子的冯慧,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脸丢了个一干二净。

但为了念琴能被录取,她忍着耻,低着头,尽可能快的溜了。

梅霜目光一转,居然看到了儿子,坐在后排。

冷峻和冷梅因为娃娃亲一事,不知经历了多少曲折,空院的小将们还在熬夜听梅霜的磁带揪错。

但梅霜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而她,站在正确答案的终点,此时唯悔一件事,就是原来干嘛要反对娃娃亲呢,当然,她也识趣,说:“峻峻,送思雨回家的事,我就交给你了。”

冷峻有点愣住:他妈居然喊思雨,她什么时候认识陈思雨的?

舞蹈队的姑娘们也傻眼了:不是说梅霜最烦娃娃亲的吗,这语气,不像啊。

曲副团和许主任作为老相识,比谁都知道梅霜的性格,她们也知道,她最厌烦的就是娃娃亲,许主任心直口快,干脆当场就问:“梅姐,您原来不是说最烦娃娃亲的嘛,瞧着不像呀。”

梅霜当时未说话,直到冷峻和陈思雨几个出礼堂了,才说:“许主任,谁跟你说说我烦娃娃亲了,你不觉得娃娃亲几个字听起来贼温馨,贼浪漫吗?”

许主任看眼曲副团,撇嘴,摇了摇头。

虽然大家没有亲口听梅霜提过,但不论是谁,都听过那么点八卦。

鉴于陈思雨的舞蹈果真优秀,她们一致认为,当是陈思雨用舞技征服了梅霜这位准婆婆。

“哎,你家冷峻也25了吧,什么时候吃他的喜酒?”曲副团问。

梅霜心里咯噔一声,原来,冷梅总说陈思雨瞧不上冷峻,她不信的。

但在看过陈思雨的舞蹈表演后,梅霜信了。

一个能把高难度意大利转做的那么优美的女孩子,怕是还真瞧不上她儿子!

……

不到一公里的路程,旁边还有个轩昂大灯泡。

一路走了许久,陈思雨才忍着笑问:“冷队,你爸那边,问题不大吧。”

其实在发现枪属于陈家祥后,一切就没有问题了,冷峻也跟他爸沟通过了,只要有枪,只要他们能确定,陈家祥确实是跟他爸打地空配合的那个人,甚至不需要专门申报,上会讨论的。明天正好叶老生辰,届时几个在职的司令,师长都会去,顺带着上门打个招呼,他们就可以集体为梅霜做担保了。

“没事了。”冷峻说。

这件事里最对不起的就是陈思雨,可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对不起。

“对了,送你的东西。”飞行员包,皮质,带拉琏。

陈思雨接了过来,有点不太相信:“连包一起送?”这礼有点太贵重。

“我还有个新的,这个就送给轩昂吧。”冷峻说完,看跟在身边的轩昂一乐,忙郑重申明:“的确良你要不喜欢可以换颜色,但不能给轩昂做衬衣。”

轩昂都计划好,自己会拥有一件军绿色的的确良衬衫了,不敢相信他所崇拜的冷哥,居然小心眼到了这种地步,不过他还可以拥有一个飞行员包吗,那他以后要背着它上学。

正好到了大门口,包是半拉开的,陈思雨低头一看:“哇,军绿色,我最喜欢的颜色了。”

轩昂傻眼,冷峻却暗暗得意:他记下了,她喜欢军绿色!

“那就,祝你们全家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吧。”陈思雨说:“再见!”

“再见!”冷峻喃喃的说。

待人家姐弟进门,好半天他才想起来,他甚至忘了夸一句:她的舞蹈跳的,非常专业!

突然,身后一阵脚步声,冷峻回头一看,是他姐。

关于枪的事,冷峻前天就跟冷梅沟通过的。

考虑到现在的小将们中,有太多为了立功而不择手段的。

为了不引起那帮小将们的注意,也为防他们为了立功而丧心病狂,趁着家里没有男人上门抢枪,一定不能伸张,一切,待他回来后再做决断。

所以这两天,冷梅提心吊胆,度日如年,但也只能捱着。

显然,她已经见过枪了,她说:“那可真是把好枪。”毕竟半个月了,而且小将们的凶猛冷梅实实在在见过,此时绝处逢生,她再也忍不住,捂嘴哭了起来:“我和咱妈的头发可算能保住了。”

不管有罪无罪,小将上门第一件事就是剃阴阳头。

那于女人来说,是无法想象的侮辱,据说前些天,有一个无端被抓的女同志因为受不了阴阳头,回家就跳井了,讽刺的是,她死后小将们才发现自己抓错人了。

在求遍所有人,没有任何人愿意相帮时,陈思雨出手相助,这个恩德,冷梅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俩姐弟往家走着,冷梅说:“当初咱爸怎么回事,事都没问清楚,害思雨姐弟受那么大的罪,咱却一点忙都没帮过,话说,你跟陈思雨道歉了吧。”又说:“明天咱爸回来,你请陈思雨姐弟了吧,让人家上咱家吃顿饭,感谢一下人家。”

冷峻止步:“你说的对。”

冷梅也止步了:“你这脑子,合着你都没请?”

冷峻折步:“我现在就去。”

“你呀。大晚上的,人家肯定睡下了,明天吧。”冷梅说。

她这弟弟,平常不这样的,一遇上陈思雨,怎么就变的傻乎乎的了呢。

冷梅一思索,作为她爸的救命恩人,陈家祥没有伸张过,陈思雨姐弟也没有因此就要求过他们冷家什么,但在关键时刻却拿出枪来,救了他们一家的命,就证明人家一家人是有傲骨的,让冷峻那种直戳戳的性格贸然请人家上门吃饭,陈思雨怕是不会答应,看来,还是得她亲自去请。

话说,她还是很纳闷,当初她爸四处找救命恩人,而陈家祥一家,距离她家不过十站路,他是怎么着,就愣是没找着的?

一会儿回家,她得好好跟老妈盘一盘这件事情。

必须弄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以致他们这么些年都没有找到陈家祥的。

……

一人得奖,全团光荣,大周末的,孙团亲自上门道喜,道谢。

陈思雨接受完来自领导的关怀,就去徐莉家借缝纫机了,她要把确良做成一件长袖衬衣。

做好,还没洗,陈思雨就先穿上,要试样子了。

“咦,没发现啊,这个色儿做衬衣,真好看。”徐莉说。

正好入秋了,陈思雨说:“再买点毛线,打个开衫一配,就好看了。”

要是条件允许的话,有一双美腿,陈思雨想恨天高配超短裙,但条件不允许,她也只能把衣服做得很保守,尽量从配色上下功夫吧,让自己好看点。

“打羊毛开衫,那个我擅长,你去买毛线,买来我打。”徐莉说。

陈思雨正好不会打毛衫,忙说:“我给你画样稿,你来打,你一件我一件,毛线我来买就好。”

换掉衬衫下楼,此时冷梅正在菜市场,准备买完菜后来请陈思雨姐弟去做客的。

但陈思雨跟冷梅完美错过了,不过她要去的也是空院。

来喊她的是一半大小子:“陈老师,我们聂大请您去一趟。”

“请我,为啥?”陈思雨反问。

“事关大苏修,还是您认识的人家,去了你就知道了,来吧,我自行车载您。”小伙子说。

“不用了,我自己走吧,你带路就成。”陈思雨说。

她大概猜到了,空院的小将们蓄势待发,都等不到明天,今天就要攻击梅霜了。

而在革命斗争中,大家讲究个六亲不认,尤其是有亲戚,或者血源关系的,参于斗争,那叫光荣,斗苏修是最近一段时间最光荣的事,聂少东这是准备给她个面子,让她也参于一下。

去一趟也好,因为冷峻那边没有任何问题了,她正好见识一下聂少东吃瘪。

看人吃瘪,陈思雨还是很喜欢的。

小伙子倒也尊重,推着自行车,陪着陈思雨一路直到空院家属院,跟警卫登记好,进了院子,就见假山处或站或坐,有一帮小将,但都特别安静。

“你们老大这是想干嘛,大秋天的,请我来看落叶的?”陈思雨说。

小伙子悄悄解释:“这可是空院,我们要抓的大苏修背景特别厉害,这会儿他们还没出事,一会儿等他们出事,咱就可以上了。”

陈思雨恍然大悟:“要平常你们不敢,这是等人倒霉了,才敢落井下石。”

理是这个理儿,但话好像不太对,小伙子尴尬的笑:“嘿嘿!”又喊:“阿姨好。”

同样是小将,这帮是空院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礼貌。

而陈思雨一回头,小伙喊的阿姨她也认识,她也喊:“冯阿姨好。”

是冯慧,挎个网兜,也刚进院子,蓦然看到养女已经够吃惊的了,她以为自己不认思雨了,以思雨对她的爱,至少要伤心难过一下,可她居然爽爽快快的,就喊她叫阿姨了?

又气又尴尬,冯慧装作没听见就往前走。

其实今天她并不想来的,但平常送礼叶老肯定不收,而今天是他老人家大寿,大寿之时送礼,合情合理嘛。念琴的档案已经投上去了,准备的中华烟必须今天送到,改天冯竹才好开口,求老爷子帮念琴说话。

但有句老话说得好,天算地算不如人算,还有句老话:夜路走多了,难免撞到鬼。

躲过陈思雨,她尽量低着头快步走,谁知刚到叶老家门上,就有一大帮人呼啦啦的涌了出来。

为首的是,是目前空院的一把手,身后围的全是空院的大领导们,而那位昨晚就让她领教过嘴巴之毒,之刻薄的梅霜居然也在。

一眨眼的功夫,一位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男人出来,冯慧一看,愈发头发一麻,因为那是梅霜的前夫,冷兵,手里提着杆枪,那枪托一转,上面有一枚凿出来的五角星,那是陈家祥的枪。

冯慧脑中再嗡的一声,她记得那把枪被王大炮给卖掉了呀,它是怎么出现在冷兵手中的?

冷家这边是这样的,娃娃亲是真的,枪有了,事情嘛,就按它原本发生过的跟领导们陈述一遍,就没什么事了,冯慧要不会在此刻出现,她当初撒谎的事,应该就没人追究了。

但好死不死,大家聊完事情,刚刚从叶老家出来,此时司令正在说:“冷兵,如果当初早点找到陈家祥,在我们空军赶不及资本主义的情况下,把关于地空配合详细的,深入的研究一下该多好,光有枪有什么用,人已经死了,战术呢,技术呢,都失传了,唉,太可惜了!”

冯慧已经来不及躲了,恰跟大家打了个照面,而梅霜,是从来不会给人面子的。

而且昨晚,在跟冷梅聊了半夜之后,也把来龙去脉搞得清清楚楚。

此时一看到冯慧,她说:“司令,您怨冷峻他爸有什么用,要说还得怪这位,她跟陈家祥是亲戚,当初我们曾经当面问过她,打听过陈家祥,您问问她吧,看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冯慧心头咯噔一声,下意识往后退。

一帮领导也是一愣。

一很普通的女同志,她是谁,哪来的?

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

冯竹帮冯慧把时间算的可精了,这帮领导不会在家吃饭,坐到下午四点就走,她四点半到,正好叶老有空,他家人少,到时候留下来吃饭,慢慢说念琴的事,可巧不巧,大家因为说起陈家祥的事,晚走了半个小时,她恰好就撞到枪口上了。

聂师长因为没帮冷家的忙,特别尴尬,也不好意思,此时抢着说:“这位女同志,陈家祥同志战功赫赫,刚解放的时候咱就不说了,乱,但五几年那会儿集中编攥战史,怎么也没见他出来过,是不是死的比较早?”

方才还在笑的所有人收了笑,将冯慧团团围了起来。

一个普通的战争英雄,跟能一把枪干掉三架飞机的战争英雄当然不一样。

而部队在解放后,曾经一次又一次的找老英雄们做采访,写回忆录,力求从各个方面,最详实的编攥史册,以便为将来的战争存储史料。

可陈家祥,那么厉害一个人物,却始终没有站出来过,这也就罢了,作为他家的亲戚,按理应该很骄傲才对,但这位女同志看起来怎么挺难为情的。

冯慧希望冯竹能帮自己解个围,可转念一想,这个围冯竹怕也解不掉。

此时含糊答应:“对对,我家那位亲戚,陈家祥同志吧,他去世的比较早。”

装傻充愣吧,但愿这些大人物工作忙事情多,问几句就走。

冷父是这样跟大家解释的,说确实是娃娃亲,只是因为原来得到的信息出了误差,才导致很多年自己都没有找到陈家祥,直到前段时间冷峻碰见陈思雨,俩娃娃亲自己碰上了,才找到人的。

叶老乐见其成,聂师长呢,知道冷兵的为人,既枪他都带来了,虽然事情还要进一步做调查,但于大面上,肯定会顺着冷家的说法来。

当然,在领导层面,娃娃亲一事就没什么错误可谈,只转交到营队,做一个辅主调查就行了。

但是,那么多年,冷家没有找到陈家祥,这个问题还挺严重。

它让空院错失了一种战术,一种打法。

所以大家的关注点就聚焦到了,冷兵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没有找到陈家祥的。

死的早也是一种解释,大家都能认可。

而梅霜,昨晚跟冯慧初见时,因为冯慧一直恶意诋毁陈思雨,就记住她的名字了,回家之后跟冷梅聊了一下,才知道关于娃娃亲一事,后面还有那么大的波澜,也才知道空院的小将们虎视眈眈在磨牙,等着对她下手。

她还了解过陈思雨的生平了,但知道陈思雨从小是冯慧养大的,再听冯慧这样说,自然觉不对劲:“不对吧,我怎么听人说,陈家祥死了也不过两年?”

冯慧不能在呆了,她发现了,这位梅霜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专克她。

她强撑着笑了一下,继续装傻:“具体我也不知道。”又说:“诸位先聊着,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但梅霜怎么可能让她走。

她说:“这位女同志,听说你原来也是个军人,当初我跟老冷问话的时候,你曾清清楚楚的说陈家祥只是个普通军人,你还说他没打过什么仗,对吧?”

司令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这位女同志对普通人怕是有什么误解?”

冷兵也想起些什么来:“我记得当时还是你主动找的我们,按理既然是陈家祥的亲戚,有话直说就好,你为什么要撒谎呢?”

其实要不是冯慧失心疯了,说的太难听,一个不相干的路人,梅霜都懒得跟她说那么多。

但作为一个母亲,梅霜在听冷梅说冯慧就是陈思雨的养母后,心里就存上疙瘩了,就算今天不碰上,梅霜也要专门上门问个明白的,更何况碰上了。

她逼近一步,说:“我还听冷梅说,陈思雨从小是长在你家的,喊你叫妈的,你跟我说她是个尖果儿……你到底咋想的?”

冯慧到底咋想的?

当初冷家问娃娃亲的时候,她只是想跟对方拉拉交情,就去聊了几句,可愈听,她愈发现冷家夫妻说的那户娃娃亲跟思雨特别像,当时下意识就说不是。

其实她心里知道的,使一把莫辛纳甘,百步穿杨的神枪手非陈家祥莫数,在蜀中会战中他瘸了一条腿,拄着拐上战场,后来两条腿全瘸,就让别的战士背着他打,直到全面停战的那一天。

要说当初冯慧为什么撒谎,说起来还是因为胡茵。

如果陈家祥不再娶,他就是个完美的战争英雄,可他非要娶胡茵那么个成份差,又年青漂亮的富家小姐,于是把陈家,那么光荣,又红又专的一户人家,给搞的不光荣,不红不专了。

她觉得像冷家这种三代飞行员的家庭,要知道陈家祥一个瘸子,还娶个年青漂亮的小老婆,肯定会不乐意做亲家,也是出于对自己面子的维护,就否认了。

冷峻,三代飞行员世家,空院最优秀的飞行员,飞行队的大队长。

陈思雨,北城有名的尖果儿,名声臭大街的。

谁知道他俩没有娃娃亲的缘份,东拉西扯也能凑到一起的。

冯慧生平最好面子的,尤其到了首军院以后,还主管过苏国专家的服务工作,大小也是个领导,经常有人捧着,虚荣心就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膨胀,饶是前阵子辞了职,知道真实原因的人少。

她觉得只要能把念琴调到总空,她的面子和荣光就还能回来。

谁知道今天,当着空院所有大领导的面,她的脸能丢的一干二净。

她该怎么说,才能把面子找回来?

且不说冯慧如何绞尽脑汁想为自己找回面子,站在叔伯们身后,冷峻本也在认真听着,想听冯慧说出个所以然来,偶然余光一瞄,就见陈思雨站在不远处,一颗松树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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