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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年景替皇帝掌半个天下的手,竟愿为

作者:她与灯字数:3686更新:2022-11-01 02:15

长春宫的宫门从前都是要挂锁,只有一两个宫女可以出入取物。

据说周妃失子之后患上疯病,时常虐打宫里的宫人,长春宫的宫人就都被调了出去,只留下几个老嬷嬷伺候,也都被周妃折磨地不人不鬼,后宫人都害怕这个地方,皇帝于是叫挂了个铜锁。

因为锁禁宫妃说出去不人道,所以这个锁也造的很意思,上面用金浇镀成蝙蝠的纹样,取意“万福”,所以不叫锁人,叫锁福,释作皇帝的恩典,希望锁住福气,养好周妃的疯病。

这主意是原始刘宪给皇帝出的,为了堵住朝中周氏外戚的口。再到后来,连几个嬷嬷也都被地狱般不见天日的日子给折磨死了,恰逢殷丞相案涉谋逆,判了砍头。子女没入宫中为奴,殷绣被补进了长春宫。

说来也怪,自从殷绣进去后,周妃的疯病就好了很多,夜里也不再如鬼魅一般在长春宫里哭叫,白日里也安安静静的。

前日皇帝下了立储的诏书,皇长子魏通被立为太子,朝堂上大赦天下,长春宫的宫锁也被撤了下来。

这日辰时,殷绣将把门打开,准备出去取水,刘庆却立在外头等她。

夜里下过雨,广玉兰的落花被雨水酵了一夜,散出刺鼻的味道,刘庆像是立得有些久了,脚上的鞋子已经发潮,他用袖掩着鼻,见殷绣出来,方放下手。

“刘供奉。”

殷绣见是他,便知道明仁殿有事要传,想起因刘宪的关顾,药材冰块没有断过,魏钊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这会儿已经能垫着软垫子坐起来了,不由有些紧张。

“绣姑娘,周娘娘起身了么?”

殷绣放下手中的水盆子,侧过身,“醒了,到还未起来。”

刘庆面上一阵泛难,“哟,我这事还得请娘娘起身,穿戴好了来听呢。”

殷绣道:“那刘供奉您去里面坐着,我这就伺候娘娘起来。”

刘庆往里头看了一眼,庭院里放着的几个青石缸里养着成簇开放的莲花,庭中虽简陋,但无论是石墩子还是假山盆景都打理得十分整齐,宫墙上爬满深绿色的藤萝,有些已结出花和子儿,雨后新见,满庭郁郁苍苍,十分清净,除了正殿里传出周妃哼唱的《醉吟商小品》,其中唱词道:“梦逐金鞍去。一点芳心休诉。琵琶解语。”婉转如莺。

“娘娘这会儿竟把这曲子都记起来了?”

“嗯,这几日都爱这一句,刘供奉您从前听过?”

刘庆轻轻握住殷绣的手腕,带着她走进门里,“这是以前周娘娘得宠的时候,官家最爱听她唱的。那句‘梦逐金鞍去’啊……最是销魂,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你进去伺候吧,我这边候着。”

说着他侧目看了一眼偏殿,又道:“二皇子在里面养着么?”

殷绣应了一声,“是,您要进去看看吗?”

刘庆摇了摇头,“不了,跟绣姑娘你说一声,太子闯过了鬼门关,圣人跟佛主发了愿,这一年都茹素不杀生。”

这句话可真算得上是个大恩典了。殷绣半揪着的心稍微放下来,将刘庆让进正堂,端上茶好好请他坐下,这才进去替周妃梳洗。

周妃常年不上大妆,平素若梳发,偶尔戴的一种叫“一年景”的珠冠,那是用珠玉制成四个时节的花,繁复的插在冠底上所制成的珠冠。因似在女子发间看尽一年之花景,方得此名。也算是宫里一样较为讲究的头上饰,今日周妃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伸手自个在妆奁中取了冠,举至鬓间比划。

殷绣服饰她戴冠整鬓,穿上一件蜜合色的万字纹织锦缎大袖,里头衬的是月白色的素绫襦裙,周妃本就是个容貌明艳,体态窈窕的美人,如今虽过了三十,可眉眼之间,仍旧能窥见当年令皇帝沉醉三日不上朝的绝色。加上她今日精神不错,更是添了两三分容光。口中虽然时不时仍吐痴言痴语,却能在正堂圈椅上端端坐好,受刘庆的叩拜大礼。

刘庆知道她仍是个糊涂脑袋,拎不清事,所以话也就都是说给殷绣听的。皇后的原话是:“魏钊年幼失母着实可怜,周妃亦是痛失爱子大恸成疯病,今将魏钊过寄给她周妃,望二人可互慰彼此之痛。”

面上听来是有道理的一桩事,可但凡明白的人都知道这里面恶毒的用心。

周妃的幼子是被魏钊生母徐淑妃借命格互克之说,强行送出宫外患疫病死的,如今周妃虽然分不清道理,但若有一刻清醒,必然刺心刺骨,而魏钊经此过寄之后,几乎是同周妃一起被囚在了长春这个雪窟窿里,皇后在一日,就一日不得见天日。

但这样安排的名声却是极好的,哪怕传出去,传到南方徐定海的耳朵里,他也只能谢恩,挑不出一样不周到的地方。

殷绣一面听着刘庆传达的意思,一面心里阵阵发寒。她的处境的确不能替魏钊和周妃筹谋什么,但漫长无尽的生命和宫中岁月,早已如同一张乌青的细密的网把她和这两个人的命运包裹在其中。

人是有求生的本欲的,哪怕是周妃这样的疯子,她也知道哪一日的饭菜可口,哪一日天冷哪一日天热,困乏要小憩,身上腻了要叫水来沐浴。在皇后施舍下来的寿命中,生命变得孱弱,日子变得提别细,细到一块冰,一碗药,一个伺候的女人……在这些琐碎的事中,人欲也变得淡下来。

但殷绣心疼那个目光里如炽的少年,像周妃一样,把年华疯狂地蹉跎进女人的阴谋里。她这样想着,觉得刘庆原本就尖细阴柔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恶毒。

刘庆传过话,见周妃仍是一副痴样,也就不做过多的停留,连周妃的磕头谢恩之礼都说免了,殷绣送他一路出去,走到长春宫宫门外头,又看见杨嗣宜满面春风的过来。

放眼整个后大陈宫,杨嗣宜几乎是最逢缘的一个人,天生一副笑脸,无论是遭了多大罪面上都是笑眯眯的,刘庆知道他是刘宪的人,平素虽向来稳重,这会儿见杨嗣宜过来长春宫,也没忍住调侃了一句:“来替你们知都来送东西。”

杨嗣撇了嘴,又跟刘庆见了个礼,顺着他的话就接了下去,“您哪儿的话,咱们知都要送绣姑娘东西,敢交代给奴才我这双笨手?”

说着,他看向殷绣:“绣姑娘,今儿是过来传官家话的。”

殷绣愣了愣,“官家的事?。”

刘庆道:“应是为了济昆和尚从福建带来回的那团茶的事。”

杨嗣宜有些诧异:“您老是如何知道的。”

刘庆笑了笑,“在圣人那儿听说的,说今年整个福建陆氏茶园就寻出了那么一株儿白茶种,全部采芽儿制下来,就得了那碗口大的一饼龙凤团茶,茶园主人怕糟蹋了,千里迢迢送来给济昆和尚,和尚又带进了宫里献给官家。听说那茶若点得成,乳花能似厚雪浮碧潭般的美。”

杨嗣宜也笑起来,“供奉定跟在圣人身边久了,品说起点茶来也头头是道。济昆和尚跟官家说了,经他的手来点,怕是要糟蹋这饼子茶,所以跟官家推了绣姑娘的名儿,绣姑娘,您从前在宫外头,点茶之技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啊。咱们活了这么多年,也都没眼福见着,这回可算能开个眼了。”

殷绣有些迟疑,她在长春宫已有两年了,再也没碰过那些精细讲究的玩样儿,大陈的人都喜吃茶,就连当今皇帝,也是个茶痴,在制茶点茶上颇有心得,年轻时甚至还茶著过厚厚的几本书。

从前在府里,殷绣以茶事为聊以自娱的小雅,殷丞相是个累世的读书人,没有肥马轻裘的爱好,在家也只与她谈论茶事为乐,这种事在士大夫的家中都是贵朴雅不贵奢靡,茶不见得是好茶,点茶的人却都修得一手好技艺,父女二人偶尔在家中铺席斗茶,各有输赢,只因殷丞相是朝中权臣,市井中的人不好拿他的名号来说道,而她是女儿身,更容易被写进文人的杜撰诗词又或者说书人的话本子里,这才更为出名。

“这……绣儿乃戴罪之身,怎么敢在御前献丑。”

杨嗣宜弯下些腰,“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该发落的都发落了,姑娘和自家妹子在宫里住着,何尝有人敢说什么,日后前途还大着呢。再说,官家面前有咱们知都在呢。”

杨嗣宜这么说,殷绣想到了刘宪那张无论何时都平静无波的脸。以及那双温如月光的眼眸,心到当真平和下来。

“什么时候呢”

“明日午时。巳时起官家要和大和尚论公案。茶席会提前摆在延福宫的锦园内,巳时过了会遣人来带姑娘过去。姑娘要备什么,这会儿拟单子与我,知都说了,他替姑娘去内东门司备上。”

殷绣有些错愕,刘宪那双替皇帝掌半个天下的手,竟愿为她的事去翻库房。</li>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龙凤团茶:宋朝的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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