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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页

作者:她与灯字数:6828更新:2022-11-01 02:16

说着,他拍了拍手,济昆便走到一架车撵前,将车帘慢慢卷起。

车帘下露出一双水绿色的绣鞋,接着是青色的衣裙,刘宪与魏钊心中同时一惊。

是殷绣。

徐牧扬了扬下巴,“这可都要感谢程皇后,魏夫人若不是追着她过来,我们今日的性命,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西城门前了。刘宪,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们两兄弟果真齐心,同样一个女人,用起来,比远在汝阳的千军万马,都要自在。”

殷绣的口中堵着绢怕,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她不能出声,却已是泪流满面,望着魏钊不断地摇头。

“官家,一国之君,其实就是应该断七情,只从心所欲,今日,官家若真能不顾发妻生死,不顾手足生死,甚至不顾所爱生死,那徐牧,也就认了。任凭官家处置。”

85.近黄昏

这几乎是魏钊和徐牧最后的博弈了,如果当中没有程灵和殷绣这两个女人的存在的话, 男子之间, 已经分出高下来了。

然而这世上的七情六欲交杂其中, 人生的际遇在一瞬间变得凌乱起来。

魏钊迎风而立,徐牧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过五步之遥,只要他抬手一挥,身后的弓箭手就能将眼前这个孱弱的男子射成蜂窝。

不过这样一来,程灵,殷绣所以说, 女人啊, 还真是祸水。

魏钊不自觉地笑了笑,同时也惊讶于自己在这个场合之下, 还有心思自我揶揄。似乎是崩断了精神上的那一根弦, 又似乎是冥冥之中做出了决定,整个人反而莫名其妙地松下来。

刘宪并没有察觉到魏钊的这一细微变化。

他的目光凝在殷绣的身上,心中千丝万缕搅缠在一起,他强迫自己的去捋开乱线, 试图把握住关键的地方。

“你明明知道, 你和程灵一道过来,会是如今这个局面,你为什么还要过来”

听到这句话, 殷绣却整个身子轻微的颤了颤。

“你何必呢, 你有救我的心, 我刘宪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跟比没有必要把自己送到这里”说着,一抬手指向魏钊。“让这个人下不了手”

殷绣不能出声,眼中却有眼泪。

没错,她拽不住荒唐的程灵,她明白,程灵会为了刘宪的性命,豁出去皇后的身份,尤其是自己的性命。但她同时也明白,就算程灵把这些都捧到魏钊的面前,也未必能真正换回刘宪的性命。

所以,她跟过来了,把自己送到了济昆的手中,也送到了徐牧的面前。

但她并不敢让魏钊明白自己的用心,因为,对于魏钊而言,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是背叛。她做出来了,并不代表她不心痛,她不难受。她实在不希望刘宪来解读这些东西,然而,显然此时的刘宪,顾不上去捂她心上的那道伤口了。

徐牧拍了拍手,对济昆道“让魏夫人她自己说说吧。官家,想听吗”

殷绣瞳孔收缩,她看向魏钊,魏钊也正看着她,眼神里却没有复杂的情绪,干净而清透。时光似乎轰然倒回多年前的长春宫门前,他和她对望的第一眼。

“不必了。舅舅。”

说着,他回身,抬手扬声道“所有人退后百米”

“什么”

禁军统领以为自己的听错了,惊得失了声。不说统领,就连白庆年也愣住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只差一步了,魏钊要前功尽弃吗

“官家,不能放徐牧走啊”

魏钊沉默不言,刘宪向前走了几步,“你想好了吗你在此时放过我,我并不会对你有丝毫的感恩。”

魏钊没有回头,“朕不用想,朕知道绣儿是怎么想的。她想偿还对你的亏欠,也是,这么多年来,她的确欠你良多,她要还行吧,朕陪她还。”

说着,他闭上眼睛,垂下头,手指逐渐握紧。

“刘宪啊这一回,朕饶了你的性命。你要同徐牧一道走,就走吧。”

刘宪声音一寒,“魏钊,你会后悔的。”

魏钊几不可闻地笑了笑“你想说放虎归山吗你不至于那么浅薄吧,刘宪,你以为,朕和你的输赢,真的只是在殷绣的身上吗”

说完,他回过身。“朕至今都还记得,绣儿的那句话,那时候,朕十五岁,他站在你身边,对朕说魏钊,你的姓救不了殷茹。如今,朕不是当年的少年,你也不再是父皇身边叱咤风云的刘知都。”

他一面说,一面向他伸出一只手。“刘宪,手足之间恩断义绝也无妨,朕不怕一切归零,从头开始,和你争一个真正的输赢。”

徐牧拊掌而笑“钊儿,好气度啊”

魏钊退后一步“舅舅,母亲有在天之灵,定不希望朕与舅舅反目。舅舅既助我登帝位,掌天下,朕今日也当还舅舅一个情,遂母亲一个愿。”

说着,他顿了顿,扬声道“开城门,放行。”

徐牧点头道“好,舅舅一定不会让钊儿失望的。不过,殷绣这个丫头,舅舅要带走。”

魏钊还没有说什么,白庆年听到这句话却按捺不住,他拨开人群冲出来,“徐牧你不要太过分了,官家也答应放你和刘宪走了,你还要得寸进尺地带走魏夫人,你”

徐牧冲他摆了摆手,“白大人,不是我得寸进尺,只是为了保全性命而已,若不带上这位魏夫人,恐怕,还不到西南地方上,我与刘知都,就死在路上了吧。”

他朝向魏钊,“钊儿,你放心,你喜欢的女人,舅舅是绝对不会伤她的,等舅舅到了任上,一定拆人将魏夫人送回你的大陈宫。”

白庆年走到魏钊身边,“官家,徐牧的话不可信啊”

魏钊没有应白庆年的话,他看了看殷绣,最后看向刘宪。

“朕能信你吗”

刘宪慢慢吐出一口气,“信我什么,信我不会扣着绣儿吗你别忘了,出汴京城的西城门,我就是个乱臣贼子我喜欢绣儿,已经很多年,你觉得,一旦我能带走她,我还会放她回到你身边吗”

魏钊笑了笑,“赌你会。”

刘宪笑着摇头,“好啊,赌吧。”

“和你赌的,不是朕,是绣儿。”

刘宪一愣,他回过头去,殷绣却静静地望着魏钊。

刘宪突然觉得有些无力,输赢这个东西,魏钊想分,刘宪却未必有兴趣去和他分。对于刘宪而言,他和魏钊之间的输赢其实早就在殷绣身上分清楚了。如果不是母亲的惨死,如果不是程灵的拼死相护,如果不是殷绣背弃魏钊,也要还给他的这个情,他真的不想疲惫地跟着徐牧去走之后的路。

“刘宪,走吧。照着这个时辰,太阳落山之前,咱们还能到临江驿,临江驿上徐牧已经备上了美酒,来谢魏夫人。”

魏钊冷声道“所以,舅舅是把一切都算到了吗”

徐牧行到殷绣的车撵前,扶着济昆登上车,而后方道“钊儿,你能断我汝阳的粮草之资,刘宪,又能替你出以围剿代收编的主意,舅舅也是没有办法。”

说到此处,他面上的笑容更加深明。

“你如今也该明白了,你们两兄弟,之所以会走到如今的地步,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境遇,都是因为,这天下最大的争斗,其实不在沙场,而是在人和人的心中。这也是为什么,你的母亲,我的姐姐,只用一个八字相克的借口,就操控了你和你兄长的一生。我也一样,手段是卑劣了一些,重要的是,钊儿,你肯认输,刘宪,也肯妥协,甚至这两个女人,也肯舍命。”

说完,他靠着殷绣坐下,济昆正要放车帘。

“等等。”

背后的汴京城西门轰隆隆地降下来。日光已经偏西了,众人的影子都被西面而来的日光向后牵长。魏钊看向殷绣。

“绣儿,朕有一句话要对你说。”

殷绣眼泪凝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绣儿,你记住,你没有背弃朕,你要还的东西,你一个人还不起,朕是你的夫君,朕帮你一道还。但是绣儿,你要明白,从今日起,无论你在何处,你这一生,都可以松快地过了,你再也亏欠刘宪,你也不需要取舍了。”

这一袭话,被风一下子送出去好远。

殷绣心痛难忍,她慢慢地弯下腰,将身子蜷缩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朕会来接你。你与朕之间,绝不是这一时的分别。”

殷绣重重地点着头。

魏钊不再说什么,回头翻身上马。白庆年等人连忙跟上去。

“回宫。”

“官家您这的就这样放过他们了吗那封血书呢可怎么办。”

魏钊在马上回过头去。

“刘宪,朕不明白母后为什么会写下这封血书,也许在母后的心中,朕和母亲一样,都是铁石心肠,为了权位不择手段的人。以至于她会用死来护你。这也许真的是朕的过错,这么多年的相处,朕依旧不能给母后一个心安。你若要怪罪朕,朕也认了。这封血书,朕留给你处置。但朕也请你深思,天下安定,和你我之间的私恨,究竟孰轻孰重。”

刘宪抬起头,“你不用说了,我有我的道理。”

“好,一切交给你。朕无他求,只望你保住绣儿,刘宪,再见之时,朕绝不对会再手软。”

“彼此彼此。”

城门全然放下,道路贯通,城外的风肆无忌惮的吹进来,一下子把道旁的乌桕树吹得舞如狂魔。两队人马在西城门上背到而行,一队戒备着后退,一队沉默地出城。夕阳斜照,城门上无人送别。临别时,也没有人捧酒。

刘宪沉默的骑在马上,从城门中穿过。头顶的城门洞遮住了夕阳的光,广阔的世界在眼前如画卷一般展开,他无意抬头,任凭夕阳余晖撒落肩头。

济昆骑马行至他身边。

“终于真正的从汴京这座城中出来了,还带着你心心念念的女人,怎么,你不高兴”

刘宪无声地笑了笑,没有回答,一鞭打马,驰而不见。

那厢,城中设了道禁。年轻的君王挥鞭驰过。一路马蹄扬夏花。

看起来都畅意,却双双不能展颜。

这是魏钊登基的第二年。君王做了平生最艰难的决定。然而天下并不知道,西城门上的这一幕,包含了多少复杂的情绪,只当是魏钊念在母亲的面子上,放过了自己的舅舅。

这一年的冬天,程灵被废除了皇后的名号,贬为庶人,迁禁在艮园。

后年开春,郑婉人被册封为皇后。然而魏钊,却在殷绣走后,再也没有踏足过后宫。

86.竹叶青

贞顺四年的三月。云南边境上春天比大陈任何一方都要绵长。细密的雨水从乌木屋檐上安静地坠落下来, 在积水的地面上打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刘宪坐在窗前落下的稀疏竹影里, 手边点着一盏青铜灯,灯下压的是一本汴京诗抄。

一只手带着翡翠扳指的翻开其中的一页, 其上录着一首七言绝句,作者名号朝山主人。

魏钊登基的第四个年头, 天下平定。顾盏在汝阳围剿了徐牧的旧部, 汝阳军几乎全部被俘,顾盏接任徐牧从前的职位, 任汝阳节度使, 另外, 梁太尉被满门抄斩,郑后的兄长郑琰任兵部尚书,节制兵部与枢密院。魏钊通过这两个人的手,逐渐握住了大陈过半的军力。

而在徐牧与刘宪这一方。二人退至西南边境上以后,刘宪入了一回大理夷地,大理王洛辛早在贞顺二年,刘宪下西南时就与他早有默契,如今刘宪从大陈叛走, 下到云南地境,自然借机亲近。

这日,在刘宪书房中的人,正是洛辛。

“大陈宫里的那位皇帝, 就是用这些诗稿来和殷绣传请递意的”

刘宪正写字, 听到他的声音, 抬头淡道“别翻了。放着。”

洛辛人不过三十,继任王位也不过数年。西南边的王庭没有大陈宫细密如网的尔虞我诈,凭着血脉传承和巫教支撑而延续的王权比魏钊得来轻松得多,以至于白辛这个人没有那么多心术和谋略,仍算得上是个性情中人。

他见刘宪的神情不悦,到也不甚在意。扣下手上的诗稿,走到刘宪身后的书架前立住,从上到下,一本一本的浏览书脊上的名字。一面道“刘先生,如今绣姑娘人在你身边,你也管不住她的心。本王替你不值得啊。女人嘛,哪能这样纵容着,走到如今这一步了,难不成,她还想着回宫做她的皇妃”

刘宪搁下笔,弯腰吹墨。伶仃的雨水声透过纱窗落尽人耳,如今的这处地方,竟比大陈宫还要沉寂冷清。

“王上收留刘宪,不是为了了结中原人的儿女情长。何必相互问。”

洛辛回过头,“先生留在此处,替我大理解决了不少民生之难,徐大人又赐教军政之事,本王感念至深,以至于不想与先生只是泛泛冠面之交。”

刘宪侧面抬头,“王上义薄云天,奈何我残身不配。”

洛辛并不是第一次在他这里吃瘪,虽然有些尴尬,心里却毫不在意。

“无事,先生面前尽不了心,本王还是能在先生最在意的女人面前尽尽地主之谊。王后过两日要去鸡足山小住,听说绣姑娘的身子将息得不错,心情嘛”

刘宪的肩头一动,洛辛顿了顿,没再说下去。“让绣姑娘陪着王后去散散,说不定,对她身子有益。”

刘宪看了一眼手边的那本诗抄。

“二位有心。”

洛辛笑着点了点头。

“如此,本王就告辞了。”

说完,他抬手撩起门前的碧纱帘,抬脚往外走,然而,还没走出去,他又停住,转过身来,看着刘宪,两人莫名地沉默了一会儿,刘宪先开口道“还有什么话,说吧。”

洛辛抱臂,“先生,本王知道你不愿意同徐大人与本王一道谋夺大陈的疆域领土,但是你别忘了,大陈的皇帝已经下了旨意,你如今是大陈朝廷叛逃至西南的钦犯,人人皆可先暂后奏。你这一生,你已经无望回大陈了。”

刘宪站起身,走到洛辛的面前,“叛国最就是叛国罪,我并没有想过要回去。”

“你既然有这样的觉悟,为何不可松口与本王和徐大人一道共谋大业。”

刘宪笑了笑,没有回答。

因为什么呢因为那是她魂牵梦绕的归宿之地啊。

“算了,刘先生,你人既然在这里,本王有的时耐心等先生松口。过两日,王后会遣人过来接绣姑娘,绣姑娘若无心收拾打点,也没有关系,王后会遣人替绣姑娘打点一切。”

刘宪听他说完,弯腰一拱手,“谢王后与王上。”

洛辛走后,刘宪独自伏案小憩,却不想刚一合眼,却觉得疲惫至极,一睡竟然不知时辰了。

云南的春日午后,雨声稀疏,摇动清秀的竹叶,丝丝缕缕散出幽雅的叶香。刘宪不爱点香,来到云南之后尤是如此,自然风物的气息几乎贯透了他孑然的一身。时间和美丽的风景修复千疮百孔的心,他在谷物的香气和异族淳朴的生活之中,渐渐有了一丝属于自己的轻松。

而让他极其开心又患得患失的是,陪在他身边的殷绣。

梦很平静,如庄周一般化蝶飞跃苍山洱海的梦。刘宪鼻息平静,渐渐绣到一丝熟悉的茶香。接着背上似乎被谁覆上了一条薄薄的毯子。

他已经醒了,但是却不敢睁眼。

放下茶,并为他披毯的人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把外面那层实木的窗户也放了下来。虽然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房间里暗了下来,女人的鼻息轻微,仿佛一触碰就会破掉的雾气。然后,悄悄他从他的手边拿走了什么,既而推门,欲出。

“绣儿。”

刘宪唤了她一声。

推门的人站住脚步。从帘幕后面探出头来。

“醒了么。”

“醒了。”

殷绣将手背到身后。“我去替你煮一碗面来。”

“不用了,你过来。”

殷绣有些迟疑,站在帘后没有动。刘宪招了招手,“别藏,我看见了。你要拿走,跟我说一声,大大方方的拿走便是了,我从外面将这本诗稿买回来,就是给你的。”

殷绣低头吐出一口气。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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