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问题, 秦敛微微一僵, 下意识地坐正了身体。
这只是很细微的调整, 但袁绦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了, 她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往前倾了倾身，“有什么问题吗？”
“也不是……那个，条条啊，我说了你不许生气，先听我解释好不好？”秦敛被她看得更加不安, 不由放软了声音，祈求地问。
袁绦说, “知道我会生气还这么做, 理由应该很充分。那就先听听你说的。”
“我打算报农大。”秦敛快速地说完, 小心翼翼地观察袁绦的脸色。
袁绦没有立刻表态，而是问, “理由呢？”
她不可能会同意秦敛为了离自己近一点, 就填报一个不合适的学校，这一点，两个人之间应该早就有了默契。
何况如果是原本估分550，选农大还可以理解, 因为八大里估计只能上这个。但现在，秦敛的分数达到五百八，可选择的余地就更大了，完全没有必要这样。
“我想学生物科学专业, 跟其他学校比起来，农大在这上面肯定是有优势的。”秦敛双手十指交叉，有些不安地绞着，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你不要觉得我选这个专业是因为你……虽然可能有那么一点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我已经计划好了自己以后要做的事。”
“以后要做的事？”袁绦有些疑惑地重复。
秦敛皱眉，“这就是我不愿意跟你说的原因了，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条条，你觉得我将来开一家生物医药或者生物技术公司，怎么样？这种比较专业的公司，当老板肯定不能一无所知吧？”
她这么一说，袁绦就知道她所谓的惊喜指的是什么了。
之前送生日礼物的时候，秦敛曾不止一次地承诺过，以后会给她建一个更大更好更专业的实验室。袁绦是相信的，但她没想到，秦敛所谓的专业，是这么一回事。
做研究一向都是很烧钱的，各种实验室尤其如此。不说动辄数千万上亿的高精尖实验仪器，就是日常的耗材，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比如专门做某一类实验的小白鼠，价钱可能卖到几百块，而一期实验至少要用十几只，至于专用的试剂、试纸，同样价值不菲。
所以除了各大高校之外，私人实验室几乎都会接手各种生物公司、医药公司的资助，甚至有些牛人，各大公司抢着给他送仪器设备和各种耗材，就是为了将来研究出成果时，能够优先买下。
这种合作，对大家来说算是互惠互利。一个出能力，一个出资源，创造出更多的利润。
相较于砸钱修建一间实验室给她玩儿，开一家生物公司，与实验室达成后续合作计划，双方共赢，显然是个更好的选择。一旦实验室有了产出，进入良性循环阶段，就能滚雪球一般不断做大做强。
袁绦相信，秦敛确实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了这个选择。毕竟很多东西虽然在业内是共识，但外行人不是专门打听，很难了解得这么清楚。
可是……要说秦敛做出这个选择不是因为她，袁绦又怎么可能相信？
见她不说话，秦敛又道，“家里对我的期望，无非是继承家业，把公司管好。这我也考虑过了，农大也有经管学院，到时候我可以过去听课，拿个第二学位，什么都不会耽搁。”
“你就当是……我给家里开辟了新的市场吧。毕竟这几年，在网购和外卖的冲击下，实体店的生意萧条了很多。而且省内市场已经被我爸妈开发得差不多，省外又插不进手，我不如走别的路，你说是吧？”
她观察着袁绦的神色，想了想，又咬牙说，“当然，我不否认是因为你，才选了生物公司这个方向。我们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要在一起，我不希望有一天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我说的话你都不感兴趣，两个人连共同语言都没有。但是如果行业有交叉的话，应该会好很多吧？”
“……考虑得很长远。”半晌，袁绦才不置可否地说出了自己的评价。
秦敛越发惴惴，立刻示弱道，“条条，你别这样，我害怕。”
“现在知道害怕了，做决定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袁绦放下手里的书，微微挑眉，问道。
秦敛一脸绝望，“我哪知道能考到582，估分550的话，农大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大不了报经管系，我再去生物学院旁听，都一样。”
结果居然超出了三十分！
理科的主观题数量并不多，她估分时拿不准的题目也很少，估计是因为今年阅卷比较松，一部分题目能给分都给了，两篇作文再找补回来一些，就变成这样了。
袁绦本来在生气，被她这番话逗笑了，“分数高还不好？”
“好当然好，但是我的打算不是完全被你识破了吗？”秦敛无奈。
袁绦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啊……算了，你都考虑得这么周全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当然只好答应了。读双学位可是很辛苦的，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再辛苦也不会比高三更难吧？”秦敛想了想，问。
这倒是。毕竟秦敛的高三，和别人的不太一样，要补课的内容太多，只能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如果能拿出这份劲头，大学课业确实不成问题。
虽然给袁绦的惊喜没有了，但“坦白从宽”之后，秦敛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这才掏出手机，发消息问其他人的成绩，顺便炫耀一下他们家出了个高考状元。
袁绦在这边又待了一会儿，才回了对面。进了自己的房间，她走到书桌旁，将桌上散乱堆放着的资料拢到一起，全都塞进了柜子里。这些都是为秦敛挑选的学校，她还做了很多对比，在资料上写满标注，但现在，应该是用不上了。
秦敛说得没错，在高考成绩出炉之后，就有不少媒体蜂拥而至。
按照袁笃行和江燕子的观点，这种采访当然能免则免。不过秦大龙有不同的观点，孩子都这么大了，家长不可能管她们一辈子，要适当放出去历练一下。
而且这种荣誉，全省人民都在关注，学校和教育局都指望你争光呢，躲起来也不是那么回事。不如选几家可靠的官媒接受采访，其他的就推了。
所以最终，在他的安排下，袁绦接受了四五家媒体的采访。问题大都很官方，写出来的稿子也十分圆满和谐。
然而几天之后，秦敛就在网上看到了一片营销号写的文章，内容是“某省高考状元从尖子班流落普通班，不但自己的成绩没有滑落，还带着整个班的同学一起复习，考出了好成绩”，整篇文章悬念起伏，简直就是一篇活生生的校园励志爽文，因此迅速在网络爆红。
的确，今年高二四班的成绩很不错，作为一个普通班，考出了十几个一本，二十几个二本，在这座教育不算强项的城市，已经算是相当亮眼的成绩了。老刘在高考出成绩之后，走路都是脚下生风的。
秦敛四处问了一圈，却发现四班的同学们根本没接受过任何采访。这篇号称“揭露真相”的文章，居然是道听途说之后编出来的，关键是编的内容，除了某些细节出入之外，居然跟现实相去不远！
网络上卧虎藏龙，存心要找一个人并不难，何况信息给得这么明确，所以没多久，袁绦就火了。
这时候，连秦大龙也不赞同她频繁出现在媒体面前了，家长们很快动作起来，迅速为两人购买了飞往北京的机票，把人给打包送走了。
对这件事，最兴奋的就是秦敛了。
她其实本来就有跟袁绦一起出来玩的打算。话说当年袁绦是承诺过，只要她能考上八大，就在高考之后陪她走遍戴佩妮那首歌里的每个地点，不过现在才发现，签证是个大问题，要在这个假期出国几乎不可能了。退而求其次，能同游祖国大好河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她和袁绦虽然谈了两年的恋爱，但实际上却一直都在家长们的眼皮底下，自然也不好多亲近，出来玩就不一样了。
两人都成年了，高考成绩又比预料中的更好，正是春风得意，毫无后顾之忧的时候，秦敛当然想肆无忌惮地与袁绦亲密。
只是这种话，她自己提出来的话，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虽然是过了明路，但在家长们面前暴露这种想法，还是相当羞耻的。谁能想到，峰回路转，家长们居然主动送她们出来旅游？
这么看来，那篇文章的作者，也算是间接做了一件好事。
然而到了北京，下飞机一看，秦敛就蔫了，“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前来接机的，赫然是江婷婷，赵子轩和张子玉三人。有这么多电灯泡在，秦敛所期待的二人世界，显然只存在于她自己的幻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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