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殿会向父皇请求赐婚的。」
燕启臻又怎么看不透婴宁的心思,却依旧不愿给她留一分退路。
说到底,皇室之人都有骨子里的傲慢与偏执。
在世间繁华皆可得到的权力下,越是得不到却越偏偏惦记着对方。
有用时,便入了他们的眼。
无用时,恨不得除而后快。
「殿下,这是在要挟本宫?」婴宁嫣然一笑,即便此时墨发沾了雨水而贴在了背脊处,凤眸依旧是让人惊艳的颜色。
燕启臻幽幽的说了声:「是。」
伪装良善之人,终于露出了狼子野心的一面。
「你已经因为拒绝了皇后娘娘的指婚而引得了不小的争议,此时若是我向父皇提出赐婚。」
「父皇也会同意的。」
「可我不愿。」婴宁贴近他的耳侧,接着开口,
「西域也不愿。」
燕启臻转首,他的唇几乎是擦着她的脸颊而过,神情一滞。
而不知晓是何处的芘縻花再一次的绽放,燕启臻压下胸口之处的想与她贴近的喧嚣,话音颤抖的说道:
「那本殿...便试着登上你无法拒绝的位子。」
「如何?」
他伸出手,想要拂过她肩膀处的一片湿意,却忽然落了空。
燕启臻冷然,抬眸紧紧看着出现在婴宁身旁的一道乌墨身影。
神情骤然恢复了寻常的模样,却依旧冷冷的开口:
「你是何人?」
一道挺拔的身影,直接揽过了婴宁的身子,让她躲开了燕启臻的触碰,乌墨洒金面具衬得他格外冷峻,他的话却更让燕启臻周身气势冰冷:
「还请这位公子,莫要触碰宁宁。」
「宁宁?」
燕启臻打量着此人,这人一袭玄色长袍却不失肃然,燕启臻顿时觉得此人的身影有些眼熟。
「嗯。」乌墨洒金之人却直接开口。
燕启臻看着他将披风长袍褪下,披在了婴宁的身上,为她遮盖了不少的雨意。
而她并没有拒绝。
「你到底是何人?与昭宁有何关系?」燕启臻冷声。
「鄙人不过是山野农夫。」
「与她...」
乌墨之人也停了声,并未继续说道。
「既然宁宁不愿与贵人有关系,还望贵人不要不识抬举。」他话中并非有敬畏之意,反而似乎是看不得这旻朝四皇子。
燕启臻虽然不知晓眼前之人是何人,但是也看得出婴宁与他应是相识的。
这人,到底是谁?!
而第三人的掺合,打破了刚才的局面,燕启臻却不能再一次说出自己的野心,只好看向她,烟雨朦胧的眉眼皆是破碎:
「今日之事,便是本殿的真心。」
「一字一言,绝非虚情假意。」
「本宫的真心也已经告诉了殿下,还望殿下不要纠缠。」她的身体藏在了玄色长袍披风之下。
燕启臻此时只能注意到她微微一动的朱唇。
「你是因为他...拒绝我?」燕启臻问道。
「不是。」
她轻声一言,让燕启臻的脸色似乎才好上不少。
但是那乌墨之人似乎有些不乐意了,将披风的兜帽往下扯了一下,过于宽大的披风将最后一片朱色也藏住了。
却也没再说什么。
雨声渐大,好在披风足够遮挡寒意。
燕启臻看了眼婴宁的身上的披风,并未再一次开口。
他
再一次的看向了乌墨之人,眼中有些试探的意味,接着看着披风下的少女,微微唇侧一动。
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说。
最后,才转身离开。
*
待到燕启臻离开后,乌墨之人才低头看向被包裹于玄色披风的女子,还未开口,便见她给自己戴上了兜帽。
娇俏的一道女声从兜帽下传出:
「燕朝霁,你还要淋雨?」
他一愣,片刻之后才开口:
「不愿淋。」
他因她婚约一事,急匆匆的从黎洲赶来。
多日的疲惫和刚才胸口还在依旧隐隐作痛的伤痕,几乎在此刻她的一句话骤然消散,只听的见她轻言一句:
「还不算愚钝。」
「那本宫就先回去了。」
*
玉翠琉璃灯的烛光落在了郴香雕雀台,铜镜中的身影微微一晃。
燕朝霁余光注意了正踏进房中的人后,才收回了打量的视线,等到婴宁坐到了身旁的凳椅上,见她不语,他才直接开口:
「没想到,燕启臻竟然有这般的野心,」
「皇室之人,都有野心。」
燕朝霁虽然与皇子们交际不多,但是也知道这燕启臻身份低微,却没想到只不过半年的时间,这位只有「温雅美名」的皇子也能够做到这般地步。
倒是他小觑了皇兄的血脉。
「那你的野心呢?」燕朝霁忽然开口问。
他想到他听到她的那一番说辞,也不禁的有些动容。
「昭宁的野心便是...」婴宁思索了一番。
「许是回到西域吧。」
这旻朝,断送了原主和白褚宁的与一生。
长途跋涉,也不过是皇权的牺牲品。
想必若是有机会,她应该是想回西域吧。
她忽然话锋一转:「燕朝霁,你为何跟我回来?」
「本王府前有人埋伏,此时不便回去。」他脸色未变,直接撒了谎。
他本就是偷偷的进了皇城,还未回府便前来寻她。
即便王府前有皇兄的人埋伏,但是也却未必会是自己的对手。
他不过是...
想与她多相处一会。
「本王也未曾去过西域,倘若有机会也想一赏巴伧山脉的风光。」燕朝霁缓缓说道,鹰眸顿时有些柔情。
他少时对巴伧山脉的渴望,只是因得一株异花。
而此时,他想去往巴伧。
不过是...
她想回到西域。
*
燕朝霁竟然找了缘由在偏房住下了,等到房中仅剩婴宁自己的时候,0067才忍耐不住的开口:
「主人,艽玉竟然入了后宫一位妃子的眼。」
「哪位妃子?」
三皇子的丑闻传出来后,他便被皇帝关了禁闭,责令让三皇子十年不能踏出府中。
娇荷楼因此一事,正打算让艽玉重新登台,便凑巧让一位蒙面大汉给他付了巨额的赎金,让他赎了身。
艽玉几乎也算得上逃脱了魔窟。
而那一位蒙面壮汉,便是婴宁身旁的护卫乔装而去。
当时婴宁与艽玉的交易便是,她救他于水火之中,而艽玉要告诉自己皇室有关的芘縻花一事。
现在不过是月余,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入了宫中嫔妃的眼。
此人,果然是个心狠的。
「主人,是宜妃。」0067奶乎乎的告诉自家主人。
这宜妃娘
娘本就皇帝身旁的旧府之人,荣宠虽比不得凌贵妃,但却也是个端雅贤淑的女子。
以艽玉的性格,与后宫嫔妃突然接触,恐怕是心中另有图谋。
不过,她与此人并未交恶,便无需忌惮这艽玉的举动。
说到底,婴宁想知晓的便是燕启臻身上的芘縻花一事。
坐在镜前的凤眸女子,捻起了一张朱砂纸,只不过轻轻一碰便在指尖留下了艳丽色。
琉璃灯盏恍然一暗,火苗再一次的幽幽的升起来,更衬出了一幅对镜的美人画。
让人难掩几分窥探之意。
她用指尖轻轻触碰了唇瓣,为它增添了些许朱红意,美人画顿时活色生香了起来。
「就让燕启臻...」
「再浅浅尝尝几日的权力的滋味吧。」
毕竟弥弥之景,终要破碎了呢。
*
初冬将至,一场雪却迟迟未降临。
朝堂之中在此番压抑的天气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燕鼎钧南巡盐税一事结束,便传出了与朝中多位大臣私交甚密,其中便有颇有盛名的陈大将军,而后便在陈大将军家搜出了一些往来的书信。
皇帝知晓此事后,立刻宣召了太子燕鼎钧。
「你这逆子!」龙威大怒。
随后便是摔了什么东西的声音。
御书房外的宫人立刻跪下!
半柱香之后,太子燕鼎钧是捂着额头退出来的,淡金色的朝袍上还有大片的墨渍,宫人纷纷匍匐在地,不敢窥见他模样的一丝一毫。
随后,燕鼎钧被关于太子府,非皇帝谕旨不得出。
一时之间,废太子一事传的沸沸扬扬。
听闻孙皇后前去求情,也惹得皇帝龙颜大怒,当着宫人直言说她教子无方,竟然养育了一个有狼子野心的孩子!
一月有余,皇帝都未曾踏进凤仪宫。
凌贵妃、孙皇后的失宠,让六宫嫔妃蠢蠢欲动。
但也不知晓是因何缘故,倒是让皇帝多日宿在了宜妃的毓秀宫。
宜妃的地位水涨船高了起来,六宫之中暂无嫔妃能够比得上她的荣宠。
而朝堂之上,得宠的人却是曾经地位低微的燕启臻。
也不知晓皇帝是何想法,竟然将其他母族还算尚且可以的皇子们置于脑后,却独独偏爱着这一位。
*
「宣,昭宁公主觐见。」尖锐的太监声在婴宁的身前出现。
随后,便是推开的殿门。
婴宁迈了进去后,视线之中便有坐在腾龙交椅上的黄袍威严之人。
「昭宁拜见陛下。」她做了西域的礼。
「免礼吧。」皇帝挥挥手,算是回应。
婴宁起身后,才注意皇帝的脸色已然有些疲惫,似乎有些难以决断的事情已经困扰了几日。
「今日朕宣你来,便是有一事问你。」旻朝皇帝抬头,看了一眼婴宁,才举起杯盏喝了一口清茶。
「陛下请说。」
「你来旻朝已久,可有心属之人。」身穿龙袍之人眼底露出了丝丝的寒光。
婴宁颔首,浅笑回复:「昭宁虽来贵国已久,因着幼弟身体不适,便极少参加皇室盛宴。」
「想来也是有些可惜,并未有太多的机会欣赏贵国皇子们的风采。」
她只轻言说了皇子一次,并未提到他人,旻朝皇帝的脸色才好上不少。
「不过即便如此,昭宁也算是知晓了旻朝皇室之人的英勇,在来贵朝之前昭宁还有些好奇。」
「哦?」皇帝眼底寒光散去。
「好奇何事?」
「好奇旻朝如此鼎盛,立于大国的缘由。」
「不过只不过短短数月,昭宁便见识到了陛下勤政善治,以德化民。」
「怪不得旻朝的子民如此信服陛下,子为君水,君为子舟,想来日后旻朝的国力会更昌盛。」
「昭宁这阵子,算得上长了不少的见识。」
皇帝却竟然开口问道:「那与西域相比呢?」
殿中空气骤然一冷。
皇帝语气虽然平和,但是眼中的冷意却不可忽视。
一不小心,便可能会因为一句话而触了龙威。
而殿中的宫袍女子抬头:「西域乃是昭宁的故国,即便处处实力不如旻朝...」
「可在昭宁心中,养育自己的故国便是最好的。」
皇帝放下杯盏,似乎是婴宁提到他极少有的柔软处,倒是神态舒缓了不少,不再为难面前的宫袍少女。
「朕膝下并未有公主,今日朕可算体会到了女儿家的柔情。」
「听宫中人说,你与臻儿还算是相处甚密。臻儿昨日也给朕提起了此事,他这孩子自小不常在朕的面前...」旻朝皇帝顿了顿。
「难得在朕的面前将自己的心意说了出来,所以朕便打算赐婚于你与臻儿。」
「你,意愿如何?」
*
待到婴宁离开了御书房后,0067才在脑海中出声:「主人,燕启臻没有死心吗?」
0067并不明白燕启臻在看到主人身旁的「面具人」后,竟然还是向皇帝求娶自家主人。
「燕启臻并非是轻易放弃之人。」
「他的性子说到底与艽玉有些相似,越是困境越心思镇定,不敢行错一步,甚至可以佯装屈服于他人的尊严之下。」
「他又怎么会因为一位「乡野农夫」而放弃呢?」
「燕启臻的幼时经历便是注定他将生命与权势看的极为重要,他曾经渴望着活下去,可没有权势的他,活着也不过是狗蝇之辈。」
「那他也不会放弃权势吧?」0067若有所思的想到,它已经跟随了自家主人很久了,也稍微明白了一点。
越是这样的人,越将自己看的极其重要。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卷头重来的机会。
「不会。」
「可要让这样的人落尽尘埃里,还偏偏要让他失了权势。」
「半分爱意,半分憎恨。」
「才更容易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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