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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作者:碎鸦字数:5796更新:2023-09-01 03:40

姚兰一句揣测,似乎十二万分地触了陈彻的逆鳞。

那次短暂夏夜褪成白昼后,他不动声色走,过后半月都不怎么来过。

基本是三头两日因为跑销售,顺带着给徐嘉送些水果吃食。两人不约而同地生了心头刺,也不约而同地寡言相对。

情形倒与当初高中分手后没两样。

陈彻偶尔会同她搭腔,问舍曲林有否按时吃,下次来希望他带哪种水果,以及,她父亲病况如何。

而徐嘉除开据实应答这些问题,好像着实想不出有什么要问他的。换言之,她对他呈现于自己眼皮底下以外的生活,真的知之甚少。

只一回,徐嘉记得尤为清楚。

那次笪岚先一步来探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半晌。笪是个赶时髦的人,通常闲了就住在微博,过目不忘热搜榜,于她而言不在话下。

她想起徐嘉网易云的爱听歌单里有好些摇滚乐,便好心提一嘴,说那档乐队选秀节目已经圆满收梢,季军就是咱平城土著的那支乐队。

徐嘉片刻愣怔,本能冲口而出,“主唱叫付星的那个?”

“对,高高瘦瘦嗓音很有辨识度的那个。好好笑的,她身上不是有好多文身嘛,上电视一并不能露出来,就各种花式遮挡。大概节目组想炒热度,还特为给这件事买了话题热搜。我先头跑去关注她微博,今朝又取关了。”

“为什么?”徐嘉双手握杯,心不在焉地捧起来小啜一口。

笪岚手托腮,一脸故弄玄虚貌,“豆瓣有猛料,扒她在国外组乐队的时候吸过毒。”

后三个字,是无声的嘴型。

“哦,这在滚圈不新鲜的。”徐嘉其实不读也知她消音了什么词,埋首将杯耳自右手转至左手,无由补言道,“她跟我都是平城一中的。”

“真的假的?”笪岚八卦魂再度高燃,双目立时雀跃泛亮,“那八组还说她整过容呢,鼻子眼睛都动过,以前还有龅牙,是不是真的?”

真真是三人成虎,开局全靠编。

徐嘉无奈之余自嘲道:“不是啊,人高中就长这样,如果她十二三岁就动刀那另说。再讲,龅牙这个真心夸张了,牙难看的人是我。”

笪岚仍是站队自己在网上的那些见闻。

两人鸡同鸭讲半天,万幸科里差她去理病历,徐嘉的耳朵方才清净了。

但听觉如获大赦,不等于心思也释然放落。

她默默架空一会儿,手就不自主由手机引过去,戳开微博,翻览有关付星的八卦。

一时掌中屏幕似戏台般,你方唱罢我登场,人云亦云吠形吠声,什么所谓的“爆炸式猛料”都有。

吸|毒、约炮、整容,做过滚圈果儿⑴,排挤同公司艺人致其雪藏……更甚,连靠色相打入决赛的“黑幕说”都出炉了。

这种底朝天似的扒皮法,抛开是否为付星公司或赛事方的炒作不说,到底对本尊的羽毛是有影响的。大片《知音》《文春周刊》类的小作文里,也零星掺杂几张她ins上po过的照片。

其实单看上去没什么,不外乎凉快的穿戴,超前的妆容,和主角们略显狎昵的举动。

只是被断章取义到这里,就颇叫人浮想联翩。

徐嘉正对着付星一张左揽右抱的照片恍神,思及当初陈彻被外传的那张风月黑照,一仰首,脑内的主人公就置身眼前了。

她下意识乃至有些作怪地开场白,“付星拿了第三名,你晓得嘛?”

“你提她干什么?”陈彻手上的水果袋将将要落,闻言顷刻间挂了相。

潜意识他一贯以为,但凡徐嘉提及这个名字,便是要与他翻旧账,哪怕不翻也是尤其败兴的行为。

仿佛“付星”二字成了他受过留下的黥面,档案上的污点,一旦触及,旧时那些荒唐事也统统跟着呼之欲出。

是,诚然来讲,犯错就是犯错,他既咎由自取便合该有本事承受。可他会烦,会看不到几时才是尽头。

前些日子陈彻去找郭一鸣摊牌了。

原则理论上,他不告而别前把公司转让给郭,在资产款项两清的情况下,是无任何立场去讨要回来的。

因而他只是试问郭一鸣,后者能接受何种方式,叫他在不等式有一份可得酬劳的工作?

乃至按工时计薪或无编制外聘的PV师,陈彻都让步地表态,这些他皆能接受。

陈彻这边打开天窗,郭一鸣也不好不说亮话。

他挠头揉眼沉吟许久,像是豁尽老实骨血中的全部精刮和算计,才答复陈彻,“公司这段时间是真心不缺人,甚至已经高饱和了。你想来我自然时刻大门敞开,要不暂等一段时间罢,反反复复求职又请辞的新人还是蛮多的,等一有空缺我就联系你。”

陈彻哪能吃不透话外音,临来早将一切可能的情形都预设好了,遂聚拢精神,以过来人兼局外人的特殊身份,向郭一鸣深入浅出地分析了不等式更可观的前景。

一五年至今,气象最瞬息万变的非互联网莫属了。

讲道理,在如此浪潮下,同互联网紧密沾边的不等式大有新文章可做。不能光守一潭死水裹足不前,该想想映像传媒还可以有哪些可能性,AI、直播、影视综艺……远不止游戏一门而已。

“人挪活,树挪死。”陈彻诚笃的眼神盯牢他。

郭一鸣心想有胆异想天开,没胆身体力行不还是白搭。

他拐着弯回驳,“要钱的啊哥,就你说的这一箩筐,字字落实到行动,都是真金白银地往里砸。我不行……”

说着他摆手,“我就一平民草莽,不谈鸿鹄志,只想老老实实一分一毛地挣,不想平地起高楼。”

陈彻有种夏虫不可语冰的无力感,恼火地燃一根烟,抽吸数口后还是想,不成得沉住气,不能动辄就因一言不合而撂挑子走人。

旧言上山打虎易,开口求人难。他有求于人,岂能气头上冲撞对方?那不明摆着把路走死。

摘下烟夹入指间,他说好,“倘若先不论钱呢?只谈将公司做大这一点,尽可能规避风险的话,你不心动吗?”

郭一鸣不响,嘬着奶茶吸管可劲咬。

“舟山群岛好玩吗老郭?肯定好玩,我都三四年没正儿八经旅过游了。那天听你说,甭提多羡慕,恨不能蒙.汗.药迷晕你我自个上阵的。”

懵里懵懂地,郭一鸣抬眸去瞧陈彻,瞧他说时一股真挚却带几分轻松玩趣的形容,不知就里道:“好玩啊,你问这作甚?”

“因为我认为你要能带领不等式往更高处去,日后团建岂止去舟山群岛,斐济群岛、巴利阿里群岛,不是没希望的吧。”陈彻言至激动处,稍有些热,不觉松松领带,“还有啊,你恁喜欢《血源诅咒》和《刺客信条》,不想给它们做PV吗?”

郭一鸣倒真有几分蠢动,再不说丧气话了,而是改口,“你容我想想,这事情不好那么轻易的。”

陈彻回一句OK,起身时把分寸都欢喜干净了,兜了一腿的烟灰,还险些碰跌郭的奶茶。

当日临走,他不忘去给米线喂粮。

小东西真真富态不少,身形起码是从前两倍大。

且貌似全然不认陈彻了。

在他伸指挠它下巴颏时,滴溜溜一双圆眼,分明写着“笑问客从何处来”的生疏感。

这也无妨,陈彻咬着烟跟它耍贫,老父亲的口吻,“老爸过几天就来接你。”

能一板一眼跟只猫玩趣,代表他那日的确心情甚好。

好就好在,不管是被迫或主动,左右也为上进迈出一步了。

眼下,听见徐嘉这样有计较之嫌的问题,陈彻难免怄气。

连日来刚冒尖的憧憬,也像不期然被她话里的雷炸得粉碎。

徐嘉自觉有些出言不逊,面上一畏缩道:“对不起,我就是……突然有感而发。”

“你能不要自寻苦恼吗?”陈彻定定望着她。

有时候她的心绪真就像当下这样,叫人雾里看花难以捉摸。

他很难平常心地对待,也很难扪心自问着说假话,他能完全不介怀她的敏感。

徐嘉曲曲眉,“我哪有自寻苦恼?说到底还不是你确凿无疑做过的事,喜欢过的人,还不给提了嘛?”

“……”陈彻片刻噎语,单手撑腰,一脸投降告饶状,“给提给提,全都该我的。但你不觉得,我们要始终这样下去的话,就没有走到底的可能了吗?”

一番话,平静无波却一针见血。

徐嘉无由鼻头一酸,“走到底什么意思啊?”

“你能想到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她几秒沉默后偏头,“结婚的意思?”

良久后陈彻“嗯”一声,“如果你爸妈看得上我,而不是一门心思只中意姓容的。”

那之后他们没再说太多赘言,倒是闹得有些僵,某种程度算不欢而散了。

但后劲挺足。

徐嘉之后许长一段时间,都在纠葛陈彻那句格外剑走偏锋的……“求婚”,假如她没会错意的话。

她真真没料着他能这么说。

年少一时痴迷,根根骨寸寸皮地熔进热忱的时候,也幻想,或者说憨人说梦更得当,能和他结婚什么的。

徐嘉不时睡前还会脑内小剧场,排一场和陈彻媒妁相好的泡沫大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末了她再一棍喝醒自己,亲笔落一句“此故事纯属虚构”的跋语。

白目至极。

那会子她如何奚落自己,现在也一样消极。

*

伤口日渐愈合,生活反倒平坡爬行,全无新意。

伤医案因不可抗力始终没个完满结果。

期间刘程让有心来找过徐嘉,问她如果精神受损太严重,是否考虑休学一年,康复了再回归。

四下里无人,徐嘉便也直说:“老师我不需要休学的,我曾经因为心理问题本科休学过一年,再休就真真过三张才能熬出头了。”

“本科也休学过一年啊?”刘程让愕然,他从前没听说过的。

“嗯,就很倒霉。”她以乐写哀地笑答。

“什么心理毛病啊,现在好了没?”

“差不多,已经无需再看心理医生了。靠吃药,而且药量我也在慢慢减,视情况择日断掉。”

刘程让轻叹,“当今这大学生的心理健康,亟待重视啊。那行,你心里有任何磨不开的结,就直接找我说。要觉着找我难为情,同小笪他们讲讲也行,总之覅一个人闷着。有句话你得记牢,

身体上的毛病是查出来的,心理上的问题是憋出来的。”

徐嘉颔首表示心领神会。

由于不愿给家里持续增负,加以恢复良好,徐嘉决心提早出院。

这日适逢七夕,落飞灰似的细雨,闷沉天际给远近青瓦蒙了层黛色。但照旧不碍红男绿女出街拍拖,举杯邀月你侬我侬。

姚兰同领导申请过早退,和徐大为精致捯饬完,在金鹰国际的海底捞候着了。

这是她一早和容骞然敲定的,借给徐嘉出院去晦的契机,一道吃顿饭。

七夕客流挤,他们打头去排号。

而这厢,待容骞然结束观摩手术,就带徐嘉一同赴约。

雾雨中明灭起重彩的霓虹,黄昏已至。

徐嘉坐在走廊,手边是一手提包的行李,甫一把想听的歌拨出来,就接到陈彻的来信。

问她人在哪,为何不在病房。

有意无意地,徐嘉实话相告,“出院了,等下和容骞然去吃饭。”

她所在离病房不远,同层楼,五十米拐角即到。

因而陈彻刚回一个“?”过去,三两步折过转角,便见到她孑然枯坐在绿椅上,痴痴离神的样子。

徐嘉垂首,方想以彼还彼地反问一个“?”,有人就拎起她胳膊,毫不留情地拽她起身。

“轻点啊你!”

陈彻淋了些雨,肩背微潮,步伐急得毫无章法。

他说“轻个屁”,随即重重扽开安全通道大门,拉她进去。一手稳住挣扎的她,一手把在门柄上,人工牢牢锁住它不放。

徐嘉眼见这人神经质的扑克脸,蹙眉道:“安全通道不能锁!”

陈彻低头凝视她,发尾还在沥水,眸中厚厚一层戾色,连带紧绷了整张脸的轮廓。

“你真要去?”

徐嘉心上擂鼓,不多时逞能杨扬下颌,“不能去嘛?”

“给个非去不可的理由。”

“那你给我个不可去的理由。”

陈彻片刻不作声,正中发尖一滴水陡然坠落,砸中徐嘉上唇。他深看一眼,忽地埋首抿住它,密实紧凑地吮吻,并抬手扣住她后脑。

顷刻间,徐嘉颅内訇然一声,心似玻璃被敲碎。她死命拿手抵他胸口,促使他唇舌负反馈地更用力。

气息勾缠,孟浪间她冷不丁咬了他一下。

陈彻反射性撤离,徐嘉簌簌然骂他,“疯子!”

“我还有更疯的……”

陈彻气喘着瞧她,眼中拂过一层笑意,突将兜里的户口本掏出来摁进她手中。

徐嘉懵了,仰首讷然疑问,“什么意思?”

楼道阒静无声,哗哗雨声被吞吸进来,成番放大。

陈彻盯她半分钟余,倏尔后背抵死门,眼神朝户口本一扫道:“不可去的理由,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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⑴果儿:在滚圈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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