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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作者:无聊到底字数:4323更新:2023-09-01 04:47

玉珞望着那个连睁眼看看自己都不敢的折霜, 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当年,一场骗局, 使得玉枫玉宸先后命陨栖霞山,而她,一个不足四百岁,修为无比低微的孩子,却是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她活了下来, 却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的她,仅仅只是为了活下来,便摔碎了心底所有的无邪与天真, 接纳了世间所有的歹毒与残忍。

而在那一夜前, 不管经历了多少苦痛,她都以为活下去是一件并不难的事。只要还能吃, 还能睡,再怎么伤心难过看不到光,一日一日的熬下去,就总还有点希望。

最后, 希望变作了绝望。

多少年过去了,她还能梦到那一夜,梦到那间紧闭的石牢,梦到面目全非、体无完肤的哥哥,梦到……自己亲手杀了他。

“折霜,你可还记得, 自己曾与我谈起过斩风?你说,他似冬日的暖阳,更似春日的煦风,有着属于自己最独特的那份好……那样的好,看似没有任何进攻性,却又偏生坚不可摧。”玉珞说着,抿唇笑了笑,平静中带有几分羡慕:“真是一位好哥哥啊,哪像玉宸,从一开始就嫌我笨,起个假名糊弄我,每天都用扇子敲我脑门,恨不得能给它敲灵光了……”

“那家伙,自恋又自大,为点小事生起气来六亲不认,我不过酒后吐了他一身,他抬手就往我后颈上劈,弄得我脖子疼了十来天……你说,有这样当哥哥的吗?”

玉珞的语气,逐渐不再平静,仿佛有什么,将她再一次带回了那个残忍的夜晚。

“可他分明是一个那么在乎外表的人,却为我受尽折辱,落得十指皆断、腿骨尽碎、木刺穿尾,非但多处伤口溃烂不堪,满身都是血污,还被毁去容貌、剜去双目……在我看到那一幕之前,我在那看不光的屋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被关了四十七天。我甚至不知道,也不敢去想,他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遭受这样的活罪……”

“可即便这样,他临死前竟还劝我不要为他报仇,他说……说什么一切因他而起,由他而终,便算得公平。”玉珞垂眼俯看折霜,咬牙道:“可笑,太可笑了……折霜,你我之间,真的有公平可言吗?”

折霜万分挣扎地摇着头,她睁眼望向玉珞,眸中苦痛,皆作泪珠沉沉而坠。

这些话,百年来玉珞从未对她说过一次。

而她,则是无数次试图追问,一心想要听玉珞与自己说一说当年,哭也好闹也好,怨她骂她恨她,如何都好……

可真当玉珞说出来了,她却觉得字字惊心,如刀似剑,将她们之间所有的牵连斩得粉碎。

“你心中,有过两只狐狸,伤你的,你以爱救她,爱你的,你以恨伤她。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所有的爱恨都给了你,然后抱着一丝微弱的期盼,眼睁睁看着你将那一颗真心肆意践踏,然后再一寸一寸蹂至粉碎。”玉珞说着,笑着问道:“你说,我们之间公平过吗?”

玉珞望着折霜静静等了片刻,得不到回应,便自己给了自己一个答案:“还真是从未有过呢。”

她自折霜面前走过,侧坐在石床边,轻抚上路念兮的手背,眼中满满都是悔恨。

她是真的放不下啊,因为比起恨别人,她更恨自己,若非当初自己软弱无能偏还执着错爱于折霜,自是不会害了任何一人。

“其实,千恨万恨,我最恨当年在郁西山救下了你……不过现在想来,郁西山中那些狐狸有多少能耐,你若想走,谁又拦得住你?其实……那时你没伤多重吧?做戏给一只灵智不全的傻狐狸看,是不是还挺好玩的?”

此时此刻,她已不想去看身后的折霜有着怎样的神

情,只近似享受般的听着那极致隐忍的低声呜咽,沉默数秒后,笑得凄然:“你委屈吗?玉宸分明不是你杀的,可我就是把一切都怪在了你身上。”

折霜紧咬着牙,任指尖嵌入掌心血肉,只恨当初太过执着,才与玉珞一次又一次的近在咫尺却又擦肩而过。

“你知道吗,我真喜欢你想说话,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像极了当年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被迫背负了一切罪责,百口莫辩的那个我……”

折霜无力的微张着口,喉头却似吞尽千针,刺骨灼心,终是再难吐出心中悔恨之万一。

“折霜,这么多年来,谢谢你为我收拾那些烂摊子了。”玉珞说罢,起身拂袖,将石床之上路念兮的肉身收入灵囊。

她转身对上折霜痛苦而又迷茫的一双眼眸,俯身摸上那张满是泪痕的脸颊,目光迷离道:“其实,我真的很想回到从前……傻傻等在榕树林里的日子很是无忧,日日粘在你身侧的感觉也并不差……当然,最好还是能回到梦中,因为只有那里,你我可以抛下仇恨,简单度日。”

玉珞话至此处,早已泪眼婆娑,她轻抚着折霜的脸庞,眼中痛苦而又决绝:“可是折霜啊,我们之间,不知从何时开始,横起了尸山血海,谁也跨不过去了。”

折霜想要握住那双冰凉的手,却发现自己忽已动弹不得,不由得心下一冷。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我该如何报复你,我要怎么折磨你……其实,我也曾想让你生不如死,叫你也体会一下当年玉宸所受之苦……可我终究是做不到那样伤害你,就像你也从不忍心害我性命一样。既是如此,我只能……赌你还在乎我,然后用我自己来伤害你了啊。”

玉珞看见折霜迷茫而又痛苦的眼中忽起惊恐,一时竟觉很是享受。

“这些年,我为狐族争权夺利,不顾禁术反噬,夺了那么多人的修为,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你可知都是为了什么?”玉珞轻声问着,又轻声答道:“为了还债,也为了报复你。”

折霜有太多事想不明白,也有太多话说不出来,只近乎绝望的看着玉珞,总觉得,此时此刻卸下所有伪装的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诀别。

“因为求人不如求己,我太需要力量了,所以我得有一个借口,有一个理由,让我可以心安理得的去杀一些人……为了一统妖界,从此停止各族内战,为了妖界的未来,牺牲总是在所难免,不是吗?而在这过程中,挡路者本就死有余辜……你说这样的理由,可足够充分?”

当日她既选择了回到涂山,便是选择了背起仇恨,从此注定踏上一条不归路。她早已不惧有朝一日罪无可赦,却偏止不住要于心不安,只能望着一个目标,步履维艰向前走去,将路上所有异己者视作敌人,然后再告诉自己,敌人,本就是该死的。

这样,她便心安许多。

“你可好奇,我为何趁你不在,忽然来此?”

折霜连摇头都做不到,泪眼中的无助,一刻深过一刻。

玉珞也不要她的回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禁术反噬着我的身体,我深知若不废去一身修为,恐时日无多……但我若是想安安稳稳度过余生,又何必执着这一百多年。”

“其实……从带着那两缕命魂离开栖霞山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有了一个计划,我只告诉你一人。”玉珞说着,凑至折霜耳畔,像分享小秘密一样,用气声说道:“命运要我痛失一切,我偏不认这命,我要将它带走的,都给夺回来。”

“十日后,便是我的成年礼。”玉珞说着,离开折霜耳畔,半跪于她身侧的身子稍稍向后倾了一些,大声道:“我已宴请妖界各族高手,并为他们安排好

了各自的临时住所,三五人相临而居,若有谁没来,也不至于空了哪一方!”

她说,那些看似分散无规的临时住所若用灵力彼此相连,便会形成一个巨大的结魂阵。届时,所有人都会被提前布好的结界困于自己所处之地,而她,将于中心处引灵入阵,借众妖之力,以胎光为引、修为作祭,招余魂,凝七魄——结魂归体,重生于世。

玉珞在折霜极力反对的目光下浅浅一笑,胸有成竹道:“此乃逆天之举,定会招来天雷诛邪,位于阵中心的我,失了一身修为,必将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一丝残魂都留不得。可这正合我意,天雷之力何等强横,只有这样的力量,才能助我完成最后的舍身血咒,散我之躯,换他血肉重塑——这样,他的魂魄便有寄居之躯了。”

“而那些受困的群妖,只会被我抽走一些灵力,分摊到每人身上属实不多,天雷波及不到他们,一切结束后,修养一阵便能恢复如初……他们不会知我修过禁术,只会知我逆天换命身死阵中,无非一个不懂事的孩童引火自焚,未伤及旁侧之人,便算不得多大罪过。”

如今狐族重返昔日称王妖界之地,早已今非昔比,妖界之中纵有不屑之声,但碍于狐鸟两族这些年来相护相持,其势如日中天,早已无敢出头之鸟。

只是旁人眼中,她玉珞一介女流,年纪尚小,又修为平平,自身没什么本事,全靠鸟族折霜辅佐才能走至今时今日,真要统领妖界,实难服众。

她难服众,玉宸却不同。

他曾以一千三百年修至九尾,此般天资,妖界之中人人赞叹,当年除去鸟族中人,谁又不敬他三分?

她知折霜一心赎罪,必将狐族维护到底,届时狐族重返巅峰,玉宸将为妖界共主。到了那时,六界之中,便再无一人能像当日那般将他折辱。

“而你,最好永永远远记着对我的亏欠,一生为痛苦所缠,让愧疚所扰。”

玉珞说着,用拇指不断去擦折霜眼角的泪,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尽,不禁哑然失笑:“你何时变得这般脆弱,从前不是威风凌厉的很吗?”

“罢了,你就在此处哭吧。”玉珞起身,双手结印,于折霜四周布下一道灵墙:“此乃七苦五蕴之境,定身解除后,它将困你半月,以你的修为,应是饿不死。”

她说罢,转身欲走,却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最后说了一句:“大鸟,你总说我们狐狸满口谎言,可到头来,却是你将我骗得好苦。”

当初,也不知是谁说,从今日起,这世上,再无一人能欺她半分。

两百年前,一颗蛋,一句话。竟是那么轻易,便将她带入了万劫不复之境。

折霜痴痴望着玉珞离去的方向,她走后,四周便归于一片死寂。

——此生未至奈何桥,不饮孟婆汤,我便不会原谅你。

灰飞烟灭,一丝残魂也不留……怎至奈何桥,何饮孟婆汤?

原来,你就没有打算为自己留个来生。

原来,你根本从未想过要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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