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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作者:它在烧字数:4099更新:2023-09-01 07:17

员工食堂这周开了一个新窗口,大厨专做西北菜,大盘鸡套餐肉多又实惠,颇受欢迎,所以排队的人很多。

仲居瑞和几个同事排在队伍的尾巴上,各自低着头玩手机。

组里来的新同事,花名叫皮特,站在杜昂和仲居瑞中间,在队伍里左顾右盼,拍拍杜昂的肩膀说:“杜哥,我把饭卡留给你,你帮我带一份大盘鸡拌面,我去趟卫生间,肚子真难受。”

杜昂接过卡,指一指附近一个立柜式空调,说待会他们会到那附近找位置,让皮特上完厕所直接过去找他们。等皮特走远了,杜昂才后知后觉地说:“诶?大盘鸡要不要辣啊?”

仲居瑞对着队伍往前挪一步,盯着手机屏幕,说:“不辣的。”

杜昂扭过头,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不是叫皮特吗?”仲居瑞面部表情毫无波动,扫一眼杜昂,“你没听说史密斯夫妇里那个不辣的·皮特?”

杜昂超惊悚地看了仲居瑞好几眼,被这个一本正经的冷笑话吓到了。卧槽,这个死人脸最近为什么这么有亲和力?

回想起上周小组团建,他们一行十几个人到公司附近吃饭,谁知道那家上菜特别慢,他们老大把服务员叫来,诘问为什么半小时了连壶茶都没上。仲居瑞就坐在老大右手边,看服务员小妹被问得不停鞠躬道歉,像个小鸡仔似的怪可怜的,安慰说:“也别道歉了,我们领导是怒不可饿,发怒了就不可以饿着,你去厨房催催,上菜了就好了。”

当时杜昂就觉得嘴角一抽,心里徘徊着一句:谐音梗是要扣钱的。

轮到他们买完饭找到位置坐下,杜昂忍不住问仲居瑞最近遇到了什么事吗,潜台词是仲居瑞最近语言表达略活泼了些,不是他往日的风格。

“没什么大事。”仲居瑞想一想又说,“除了我科目二挂了,下个月得请假去重考,对门最近装修,每天早上打电钻让人睡不着,昨天手滑把手机屏摔碎了,还没来得及修…除了这些也没什么大事。”

皮特刚好回来开吃,闻言道:“你是不是最近水逆啊?我女朋友跟你一个星座,这两天一直水逆,上周弄丢了身份证,这周弄丢了Mac,唉,我待会还得抽空给她再买。”

仲居瑞问:“Mac也丢了?丢的是Air还是Pro啊?”

杜昂和皮特双双沉默。

杜昂说:“没有女朋友的人好可怜啊,连这个都不知道。兄弟,我给你科普下,Mac是口红,此Mac非彼MacBook,这是个重要的知识点。”

仲居瑞无可无不可地挑挑眉,安静地吃饭——据他了解,裴煦虽然十分臭美,日常在脸上涂涂抹抹,保持胶原蛋白细皮嫩肉,但爱好还局限在护肤这个层次,并不打算进军彩妆领域,成为妖艳男孩,口红这种知识点,他没必要掌握。但是他掌握的知识点,显然不能取悦裴煦,尤其是当他试图告诉裴煦,有些产品是在交智商税,裴煦就会用力瞪他,一脸坚毅地上赶着上当。

想到裴煦,不免想到最近这人很忙,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调查医疗用品,距离上一次裴煦告诉他正在翻垃圾堆,已经一两周没空好好聊聊天——也不完全只有裴煦很忙,在陈嘉锐他们那个战略咨询的指导下,仲居瑞团队进行了新的调整,他从原本的业务调到一个新的项目,项目名叫Grey,已经正式开始一周了,现在是大会议夹杂着小会议,忙得脚不沾地。

裴煦蓬头垢面,在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更显出胡茬的青色。他穿着脏兮兮的羽绒服,站在狭小的动车卫生间里洗脸。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动车外飞快流逝的景色,满眼冬季萧瑟。有点犯烟瘾,抬头看见车厢禁烟标志,叹口气,还是没把烟盒摸出来。

上个月从超市离职后不久,裴煦发出一篇关于生鲜食物链卫生问题的报道,正在家跟线人们联系,看看有没有值得追踪的,一个只见过两面的超市理货员不知道怎么找到他的电话打给他。

“你是记者不?”大姐问,“他们都说你是记者来卧底的。”

裴煦有些尴尬,不知道这大姐是不是工作受到连累来问罪的,正想打个岔否认掉,那大姐说:“你能帮帮我吗?我侄子被传/销洗脑了,你能不能带着电视台来曝光他们?”

裴煦只好说他跟电视台没什么关系,如果大姐想找电视台的人,他有认识的,可以帮着介绍,但人家去不去,他不能打包票。

那大姐不肯,说信不过别人,知道裴煦厉害,写一篇文章,连锁超市都要关门整顿,非要他去:“哪怕不能捣了贼窝,你把我侄子劝出来,你是大记者,说话他会听的!你就当做好事,行不行?”

裴煦只好答应跑这一趟,本着劝一个脑子不清楚的年轻人迷途知返的心,专门去到附近一个县级市。

那大姐说得危言耸听,一口咬定侄子被传销组织洗脑控制了,等裴煦去一看,不尽然如此。社会上关于传销组织的报道很多,讲述自己是如何上当,人身自由如何被控制,又如何想办法逃出来的受害者也很多,普通人对传销也具备皮毛的认识,裴煦做好这样的准备,发现没大姐说的这么严重。她侄子在做所谓的“代理人”,人身自由没有被控制,虽然卖的一款保健品十分可疑,直销的模式看起来跟传销一样换汤不换药,但带着工商部门的工作人员去认真查起来,全是合法的。执照也有,买的东西也在经营范围内,厂家也是正规厂家,没有一点能执法的空间——一切商业行为都在规则内。

裴煦心想,果然就怕骗子也懂法,毕竟懂法的骗子就不能叫骗子了,人家是合法经营。这一趟注定无功而返。

那侄子对他姑妈带着记者来十分不满,发了好大的火,又给裴煦递烟赔笑脸,说是家庭矛盾,他姑妈嫉妒他爷爷奶奶把钱给他投资,都是家务事,不值得记者来报道。

那大姐果然骂起来:“你们一家把我娘老子的棺材本弄过来,你缺德不缺德?你连自己家人都骗!你们也就仗着我以后不会不管我父母。”

过一会,大姐的兄弟也来了,这一家人站在门店里面吵嚷起来。

裴煦总算看明白了,原来是跟上一辈的钱有关,心道,得,被当枪使了。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跟大姐又没交情,更不想管人家的家事,等看两边口水战快消停,充作好人将大姐劝走了。

大姐含着眼泪,边走边用袖子擦眼睛,问裴煦:“你就说这算不算传销!一个拉一个,发展下线,专骗老人的钱。这怎么不是传销?”

裴煦只好应说是,但就算是,这也是合法的。

“那你去看看他们卖的东西,说包治百病,怎么可能!”大姐说,“我看那药片都是淀粉捏的,什么作用都没有。那个什么电流椅,八成能电死人。”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包治百病这种宣传,并没有证据,裴煦想也知道,这么狡猾的商家不可能说这样不留余地的话。至于说没作用,保健品没什么用的比比皆是,吃不死人,能当作安慰剂,已经算功德一件没害人的。裴煦也爱莫能助。

他回到宾馆,准备睡一觉打道回府。这小地方招待所里不透风,有股阴湿的霉味,裴煦被这味道刺激地睡不着,又打开电脑随便看起来。脑子里闪过白天看到的营业执照,顺着名字搜下去,搜着搜着,他坐起身。

他在股东名单里看到一个极其眼熟的名字。陶毅波。

有些名字是过眼云烟,有些名字是刻骨难忘。有些名字则像一只虫子,平时不见得想起,看到的时候,却跟被蛰了一样。陶毅波就是这样一个名字。裴煦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是七八年前,出自裴寒转行前最后一篇报道。

裴寒当年报道的正是某保健品含致癌物,而陶毅波是那个保健品公司的二把手,舆论爆发后辞职了。

裴煦已经许久不记得此人,今天偶然看见这个名字,表情十分凝重。

裴煦的职业前辈钟南平曾经跟他说过,中国的政治格局决定了媒体格局,新闻人想仗剑行侠仗义,好比捏着一根针要跟老虎单打独斗,刺过去不痛不痒,顶多伤了无辜老百姓的心,让自己葬身虎口,是不可能让老虎流一滴血的。至于老虎头上的虱子,只要老虎不死,总是会蹦跶。

陶毅波这个虱子,原来还在蹦跶。而且细细看下去,陶毅波现在俨然又是一条好汉,不仅任职于一个医药公司,这两年重操旧业,把保健品又做起来了。

空调的热风往裴煦脸上吹,裴煦只感到额头发烫,身子在被窝里还是冰凉。

有种莫名的直觉,让他决定留下来再查一查。

裴煦回了一趟办公室。

他的同事桑晓君最近在做一个娈/童的选题,潜伏在各种群里,伪装成同好者,心理压力大到崩溃,不想回家,每天在办公室熬着,乍一看,他的鸡窝头与出差几天的裴煦居然不相上下。

裴煦说:“你有吃的吗?”

桑晓君怒嚎一声:“没有!我看我完了,正常人说句话,我第一反应都是这是不是暗语。这选题太膈应人了,我要报工伤。”

裴煦拍拍他背,拎着包进了钟南平办公室。

所谓“调查”一半在于自己发现,一半在于套话,要让人放下戒心,就很难保持光鲜亮丽,裴煦为了调查付出颇多,为了赶动车回来没来得及洗澡。

钟南平看了他两眼,说:“你从哪个粪坑里爬过来的?怎么一股馊味。”

“你以为我就受得了自己吗?我昨天翻了一天垃圾堆。”裴煦关上门与钟南平长谈,等走出办公室只觉得头昏眼花,低血糖都犯了。

他买了两条巧克力,被甜得直咳嗽,好不容易缓下来,他靠着路边的电线杆给仲居瑞打电话——其实不太确定仲居瑞会不会接,毕竟是工作日的傍晚。十几秒过后,电话那边响起熟悉的一声“喂”。

裴煦吊儿郎当地笑起来:“仲居瑞,我这会又臭又甜!”

仲居瑞说:“我也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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