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杳从桌子旁出来，见着玲珑叉着腰站在壁炉前，后头跟着平卉。
“怎么了这是？”
她一问，平卉就先哭了出来，但还记着把手里捧着的玲珑的斗篷给她披上，然后才哭道：“是我不好，我、我笨手笨脚的惹了事……我……”
平卉呜呜咽咽地讲不清楚，玲珑手一挥，把人按到椅子里坐着，身上斗篷也解了扔在椅子里。
“关你什么事，那些个肥猪一样油腻的臭男人，手都分不清该往哪儿长，活该泼他一身滚水！”
说着她也在椅子里坐下来，气头过去一些，重重呼了一口气，“若是换以前，谁敢在牡丹画舫做这般下流行径！”
沈云杳连忙去倒两杯热茶来，洛藜也挨着柳玲珑坐下，方才的话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事，应该是有客人借着酒劲在画舫上行孟浪之举了，玲珑的画舫一向只喝茶听曲的，偶有饮酒也不会太过，今天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别气恼了，人不当人赶出去就是了，气自己做什么。”洛藜握了柳玲珑的一只手，宽慰道。
沈云杳也送上了茶来，看平卉还在哭，脸上赫然一个红印子，是个巴掌印，赶紧催宋言去把铺子里的药箱子拿来。
“怎么还打人了？平卉你别哭，疼不疼？我有药一会儿抹上。这谁这么猖狂还打人，陈叔和南兄呢？”
“沈姑娘，你先给玲珑擦，我不要紧，冷水洗洗就好了。”平卉擦了把眼泪，努力止住啜泣，把今天的事说了出来。
“画舫有好几日没人来听曲了，姐妹们都散的散走的走，我留下来陪着玲珑，今天天还没黑就来了几个客人，我想着好好跳能把画舫再热闹起来，谁知道那个老爷他还要……还要拉着我一块儿喝酒，他……他还动手动脚。”
“玲珑要来帮我解围，谁知他们见我不肯就、就还打了人，我摔倒了，带倒了烧开的茶水，泼在了客人的手上……”
平卉说得心头一紧，咽了口唾沫，柳玲珑不耐烦道：“那个老色鬼，动手动脚还有理了，泼的就是他！”
沈云杳料想丘南齐跟陈叔此刻应该是留在画舫上善后了，把她们推出来避风头的，只是没想到牡丹画舫近来遭的事一桩连一桩，有些心疼玲珑。
“只是泼到了手应该不打紧，赔些银子能对付过去，这些酒客大多如此，仗着酒劲上头了就作闹，最后还得我们这些店家来赔，吃了哑巴亏不能说，还不能朝人撒火，唉……”
洛藜对此颇有感慨，拍了拍她俩的肩，也只能说两句宽慰的话，要做这个营生，不就得吃这个委屈？
小苏楼每日食客酒客来来往往，这些年见着的也不少。
“总之有人留在画舫上处理就行，你们也先别回去了，等我让人送些吃的来，都爱吃什么，报上来。”
洛藜感慨一句，却也及快速地回过神来，要给玲珑和平卉打气，便让她们把想吃的都报上来，又对云杳和宋言道：“你俩也想想，有什么想吃的，一会儿让银朱回去拿。”
沈云杳听了玲珑画舫上的事，没啥心情吃好吃的，从宋言手里接过药箱子，给平卉把脸上的红印抹上药，玲珑伸手来帮忙，她见她的右手五个手指都烫红了，有几个地方还起了水泡……
她自打进来手就一直收在袖里，这时露出来，也不以为意，还细细地替平卉把垂下散落的发丝勾到耳后去。
“玲珑你的手……”
这可是玲珑弹琴的手，沈云杳忙去翻药箱找烫伤的药，平卉见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都怪我，我惹恼了客人，热茶洒到他们身上，玲珑代我道歉，他们就把她的手指摁到茶杯里……”
铺子里几个人都沉默了，沈云杳气得刷地站起来，“我找他们去，赔什么银子，要赔也是他们赔！把人烫成这样！”
玲珑反手就拽住她的手腕不让去，指尖吃痛嘶了一声，沈云杳立即蹲下来看，重新抹上药拿纱布给她一根一根地裹上，越裹越厚，气道：“干嘛不让去！”
玲珑欲言又止，先看了平卉一眼，道：“你先别哭了，事都说不好。”
又转向沈云杳，“还是别去了。”
“那茶水太烫，我没忍住把桌掀了，当时正吃着火锅呢……”
“一桌四个男人，裤裆都是汤汁和辣椒，眼下丘南齐和老陈在船上处理着呢。”
“老丘说让咱们别添乱……”
柳玲珑说着眼神闪烁着咳了一声，松开了沈云杳的手，“不让你去是怕你被他们讹上，总之我没吃亏，你宽宽心。”
说完抬眼看着屋顶幽幽叹了好长一口气，“那辣椒还是我专门跟西市的行脚商拿的，说是正宗的西南辣椒，可辣可辣，顶顶的辣，大冬天能吃出一身汗，暖着呢，可惜了……”
沈云杳呆了呆，嗯……这……
“那、那，那要怎么才能帮上忙？”她一时不知该可怜谁。
洛藜也搓了搓手，“这、这应该也不打紧，咱们、咱们还是边吃东西边等消息吧，银朱，回去让老刘整几个菜，再温一壶酒来。”
反而柳玲珑更潇洒些，举起被沈云杳包扎得圆圆的五个手指头，翻来翻去看了看，道：“没什么，大不了这行就不干了。”
“我也早受够了，这些臭男人喝几个酒就觉着自己仙人下凡，女子都该被他们迷得神魂颠倒投怀送抱，若不然就上来拉你扯你，你不依就是不懂规模，没有眼色。”
“老娘弹了这么些年琴，自以为做到了不必看这些人脸色，这才几日没贵客上船，就有人敢上门来欺负人了。”
“还口口声声，‘瞧瞧你这地方若不是爷们来，连个喘气的都没有，这就要你感恩戴德任他为所欲为，我混了这么些年画舫，要是连手底下一个小姑娘都护不住，我还做着劳什子的行当做什么。”
“老娘今儿开始就不干了！”
决定不干了的柳玲珑一改往日仙气飘飘的模样，直接骂起娘来，渐渐觉着爽快，一口一个老娘，直说到自己笑出声来，“还是这么着爽快，我可再不想装回从前的样子了。”
沈云杳听了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敢情她从前说话少是为了维持住仙气。
“明天我就让老陈把船卖了，拿上银子干别的去！”
柳玲珑豪气又认真地站起来，洛藜担忧道：“好端端的卖船做什么，这年头做什么行当容易，你这时候想换旁的来做，也不能马上就落地实现的啊，总得看清摸清了才能下手，这之前不吃饭了么，可别冲动，等有了万全的准备，再卖不迟。”
玲珑也舍不得，但经历了孙知府的时候今夜又有人来惹事，她有些黯然，才鼓了勇气说不干了。
沈云杳却极认真地看着玲珑，把原先自己想好的事当即就跟她说了，“船先不卖，也还能用处的。”
“玲珑，你是当真不想经营画舫了吗，若是真的，我这儿有门营生正好想找你一块儿干，船可以留着继续，不用买，你听听看行不行。”
她说着拉上柳玲珑去桌子前看她的油印机，一边示范一边说道：“我们一起在船上开一间印书行吧！印好的书可以放在云烟阁里摆着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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