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王一点没察觉盛淮的动作。
他依旧低着头,“看”着盛淮,声音冰冷无情“看来阿淮又忘记自己的身份了,是上次的惩罚不够严厉吗?需要我帮你回想起来么阿淮,你”
他话没有说完。
盛淮忽然伸手搂住他,头埋在他肩窝处,闷声道“闭嘴!”
煜王抓住他的头发,冷笑道“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说话?”
盛淮紧紧搂着他脖子,重复道“闭嘴。”
“呵,你……”
煜王正要嘲讽,却忽然失了声。
怀里的人沉默寡言,却不停地打着颤,像是遇见了什么恐怖心悸的东西。
他在害怕。
煜王心道。
他能害怕什么呢?害怕他一去不回,害怕他死无全尸?
煌王心底自嘲笑。
不,他的阿淮,是这世上最冷酷无情的人了,他怎么会担心他。
他只是害怕惩罚,怕疼罢了。
可他分明知道,却还是忍不住心疼。
煜王垂下眼睫,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所有的冷言冷语,此刻都不忍心再吐露分毫。
他顿了一会,眸中逐渐冷光消散无影,轻轻拍了拍盛淮后背,放软了声音,柔声安抚道“没事的阿淮,不用害怕,我答应你,不会再惩罚你了,你也答应我,春猎时不要胡闹,好吗?”
所以春猎上到底要怎样啊衰!
盛淮沉默半晌,哑着嗓子,轻轻说了个“好”字。
他想,他一个影卫,还能怎么胡闹?这人无非是怕他闹事,怕他逃跑罢了。
大不了,他听话一点就好了。
煜王听他应声,眼里闪过一抹柔光,他抱着盛淮站起身,缓步走出书房。
台阶,屏风,门槛,他明明看不到,却都能精确无比地避开,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一般。
可盛淮知道,这个人,是真的瞎了。
院子里的梨花老树昨夜被风吹得折了枝,斜挂在路边,煜王却直直往上撞去。
盛淮出手打开了那根枝桠。
声响传来,煜王挺住脚步,长眉轻轻蹙起。
盛淮靠在他肩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梨花树上某处枝叶茂密的地方,淡淡道“梨花枝被风吹折了。”
煜王“哦”了一声,松了眉,又继续往前走,只是一步一步,踏得缓慢而小心。
没多久,他的额上就有细密的汗珠沁了出来,一张脸越发惨白。
盛淮盯着他没表现出丝毫异样的眸子看了一会,突然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煜王双眸直视前方,声音有些恍忽“让我抱着吧阿淮,也不知道,我还能像这样抱你多少次了”
他声音轻得仿佛没有重量,给人无处着落的感觉。
如今天气已回暖,他却还穿着厚厚的狐裘,面无血色,嘴唇发白,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时,总会让盛淮觉得他命不久矣。
盛淮心里没来由地冒出一股怒火。
他突然使了巧劲,从煜王怀中跳了下来。
煜王脸色一变“阿淮,你”
你什么你,你个病痨子少作点妖行不行!
盛淮突然揽住他的腰,施展起轻功,在空中飞跃起来。
煜王转过头盯着他,一向无情的眸中难得带了点惊愕之色。
反正他也看不见,盛淮毫无心里负担,任他盯着,一言不发。
他帯着煜王,身形却没有任何迟缓,几个起落就不见
了踪影。
暗卫五站在梨花老树上,羡慕道“好一手踏云纵,简直出神入化,什么时候我若能拥有这般功力,那真是死也无憾了。”
暗卫六低着头,看着地上被盛淮打落的树枝,表情莫测。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风声猎猎作响,阵阵失重的感觉让煜王皱起了眉,他忍不住攥紧了盛淮的衣角。
等终于落地之时,他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缓了缓,才侧过头,对盛淮高深莫测道“谁允许你擅自行动
的?”
盛淮正弯着腰,手指搭在他松松垮垮的衣带上,要替他系起来。
所以煜王看的方向上,根本一个人也没有。
妈的智障。
盛淮心里翻了个白眼,一把将他衣帯勒紧了。
煜王皱起眉,却没多说什么,他鼻尖嗅到了一股隐隐的檀香味。
“这是你的房间?”煜王问道。
盛淮若有所思地看着房门上的钥匙,点了点头。
而后他想起煜王看不见,又低声道“是。”
煜王皱起眉,正要说话,盛淮却突然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嘘”了一声。
煜王抿住嘴,疑惑地看着他。
盛淮却将他轻轻抱起来,悄无声息地潜到墙角的灌木里,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单手撕了外衣铺在地上,将煜王放上去。
盛淮拨了拨四周草木,让它们遮住煜王的身形,又在他耳边轻声道“里面有动静,属下去去就来。”
煜王先前一直“盯”着他,任他动作,一声不响,此刻听他要走,却突然拉住了他衣袖,漠然道“不许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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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时候,盛淮不想跟他瞎扯淡,好言劝道“主子,里面危险。”
煜王一脸冷漠看着他,一字一顿道“阿淮,你休想离开我半步。”
盛淮声音冷下来,语气强硬道“不行!”
煜王轻“呵”一声,道“一个小小影卫,谁给你的胆子”
这张嘴从来就没有说过让他省心的话来!
盛淮阴狠地盯着他苍白的唇,突然俯身印上去,狠狠撕咬起来。
唇上传来剧痛,煜王一愣,所有的话都不自觉咽了下去,他眼神里帯着茫然,好半晌不知该作何反应。
墙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盛淮松开牙齿,侧头在他耳畔哑声道“属下冒犯了。”
他说着冒犯,可他眼里却帯着狠意,全无一丝悔过之意。
煜王回过神来,沉下脸色,张张嘴正要说话,盛淮却又忽然侧过头,擦着他的唇,轻声警告道“主子,别出
zt”
尸。
煜王紧皱着眉,却没再说话。
盛淮一手抱起他,一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隐了气息,抵着墙绕到门边。
门内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还没找到?”
“你确定在这里?”
“当然确定,掌柜给的消息,还能有假?你再仔细找找。”
“不行,再不走来不及了。何况柳叶飞花刃珍贵无比,我猜他是帯在身上了。”
原来是为了柳叶飞花刃,可惜,找错人了。
盛淮侧头看了眼一脸面无表情的煜王。
他想了想,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防身”二字,然后把匕首的握柄递到他掌心。
煜王明白了他的意思,感受到掌心的异物,便伸手握住了。
他难得没露出
那副冷酷无情的表情,此刻低垂着眼,伏在盛淮肩上,手里紧握着盛淮递给他的匕首,模样简直乖顺得不像话,让盛淮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
“既然如此,便等这人落单之时,咱们哥俩就”
后面没了声音,盛淮猜他肯定在做抹脖子的动作,只不过,谁抹谁脖子,还不一定呢。
盛淮抽出袖中的几只暗镖,寻声辨位,猛然飞射出去。
“谁?!”
“啊!”
暗镖直接穿过门上镂空的花纹,打中了屋子里的人,与此同时,盛淮一脚踹开房门,手里的暗镖悉数飞射出去。
那两人闪身躲避,身法却不及他。盛淮身影迅疾,直接闪身来到一人身后,一掌打晕他,随后他脚步一动,避开身后刺来的长枪,一个飞踢踢中他手臂,继而趁他身形不稳之时,一掌拍在他胸前,直将他打飞到墙上,张口吐出一大口血来。
盛淮放下煜王,走到那人面前,一手把他拎起来,道“掌柜的,是悦来客栈的?”
他上次帯着江若水在春风十里街打尖,奈何囊中羞涩,便将一只柳叶飞花刃抵押在了那里,没想到招来两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
那人晬了口血,道“江湖规矩,无可奉告!”
盛淮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那你便把命留下来罢!”他话落,拎着那人肩膀,狠狠摔在墙上。
“你你”那人瞪着眼说了两个字,便昏死过去。
鲜血从他额上汩汩流出,染红了墙壁。
煜王慢慢走到盛淮身后,他的衣摆和脸上都染了血,手上的匕首正往下掉着一串血珠子。
他静默了一会,突然道“为何不杀了他们?”
盛淮手指微动,没有出声。
煜王又道“没关系,阿淮,你看,我已经替你杀了。”
他手抬起来,指着另一侧地面,那里躺着的正是盛淮先前打晕的一人。
此刻他躺在一片血泊中,脖子开了一道口,生死不知。
盛淮握紧了拳,转身看着煜王,咬紧了牙关,没有出声。
煜王漠然道“今日你若不杀他,明天他便会来找你报仇。”他一步步走到盛淮身侧,抓起他的手,把沾了血的匕首递给他。
乖顺什么玩意儿的,真是他眼瞎了。
盛淮拿起匕首,一把插在那人肩上,起身对煜王道“他已经死了。”
煜王沉默地盯着他的眼,眸中漆黑无比,没有一丝光亮,看得人心尖发凉。
卧槽卧槽
这人是看不见吧,没在诳他吧,怎么这么渗人
盛淮心里瑟瑟发抖,险些以为自己的小伎俩被看穿了。
没想到煜王静默半晌,道了句“阿淮,你果真冷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