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目光,萧何出列朗声说道:“陛下,太后娘娘,臣有话想说!”
刘盈抿了下唇,不耐烦道:“萧相有话直说便是。”
萧何直起身子,视线落在刘盈的脚尖,面无表情道:“臣听着曲逆侯等人的话,觉得此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陛下乃是天子,大权在握乃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儿了,不过太后临朝以来也从未出现过大的纰漏,乃至于在民间颇有几分贤名。”
“若是陛下想拿回权力,也不该是马马虎虎,随口一句话的事情。以臣之见,此事不能落人口实,合该正大光明、落落大方才是。”
嗯?
刘盈有些迷惑了。
这萧何不应该是他母后的人吗?怎么现在这话听着……有点儿像是在帮他啊?
想不明白的刘盈接收到了陈平拼命朝他甩来的眼神,想了想,还是警惕地问萧何:“那萧相以为……应当如何呀?”
萧何指着审食其方才命人端上来的,装着蝗虫的竹笼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陛下若想证明这场蝗灾只是上天降下的责罚,臣以为,您和太后就该以身作则,在天下人的面前将这蝗虫吞吃入腹!”
在前面铺垫了这么半天,萧何终于图穷匕见,亮出了自己的目的!
刘盈惊呆了,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让朕…吃蝗虫?!”
他像弹簧一样跳起来,整个人大惊失色:“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朕乃天子!这蝗虫不过是只虫子罢了,平常连朕吃的食物里都不可能有它,如今怎么可能活吃蝗虫!”
群臣也是一片哗然。
“萧相您这话是认真的吗?”
“怎可让天子临危?这与明珠蒙尘有何区别!?”
“不可……万万不可啊……”
“……”
对于这些人或骂或劝的话,萧何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且不说他官居相国,其他人远在他之下。
如今朝堂上的博弈看似一团乱麻,实际上剥开表层就会发现,皇帝压根就不是太后的对手。
经历逼宫之后,他身上本就被打上了太后党的标签,这时候不旗帜鲜明的帮太后说话,他傻吗?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虽是太后唯一的嫡子,却不是唯一可以继承皇位的儿子。
远的不说,刘恒如今就养在太后身边呢。
现在太后要搞陛下,他当然得第一个旗帜鲜明的站出来。
没看见张良那个满嘴谎话的家伙也在跃跃欲试吗?
那家伙,大汉立国之后就借口自己体弱多病,从朝堂上急流勇退,如今大汉换了个当家人,他居然又开始打歪主意了。
呸,想得美!
身为相国,他也是很有危机感的好嘛!
张良瞥一眼萧何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稍微想了想就猜到了萧何的用意,不免有些失笑。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那么争强好胜,非要和自己比个第一第二出来啊。
不过……
为了太后的计划,他在背后推一把又如何呢。
想到这里,张良也出列,缓声将话说完,看似温和的态度背后却明确表达了自己对房苑的支持。
百官:“……”
不是。
太后是给萧何张良他们俩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一发话,一母同胞的吕家兄弟还没出来撑腰呢,这两个本该是太上皇心腹的人怎么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给她扛大旗了?
想不明白。
真的想不明白啊!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飞快地朝着刘盈不敢置信的方向滑去。
他以为自己是天子,无论如何都占着大义,朝堂上的臣子必然会帮他否决房苑的离谱决定。
但刘盈万万没想到。
萧何和张良就像开始行动的信号弹,自打他们俩出列开始,陆陆续续竟然有不少臣子表达了自己对太后决议的支持。
吕家兄弟,周吕侯吕泽,建成侯吕释之。
舞阳侯樊哙。
辟阳侯审食其。
等等……
每站出来一个人,刘盈的心就下沉一分。
更要命的是,这些人都不是无名之辈!
一个个的都是当年为大汉开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开国功臣!
他们、他们为何不维护皇帝,而要帮着太后讲话?!
浑身发冷的刘盈晃了晃身子,心中预感不好,一屁股摔坐在了龙椅上。
习惯提前埋伏好,一击必中的房苑看到他这幅窝囊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转过身看着他,淡淡道:“你不是想要哀家手中的权力么,既有所求,必先予之,连这么点小小的条件都答应不下来吗?”
为什么激将法能流传几千年?
不就是因为它实用且易操作嘛!
果不其然,刘盈一点儿也承受不住房苑那淡淡的鄙夷眼神,热血一上头,怒喝一声道:“谁说朕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