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昀心满意足地勾了勾唇角, 温声道：“今日别出去了，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苏玉音抿唇一笑，乖乖点头。
-
接下来的这几日, 县衙内都忙得不可开交。
卢严按照名册, 安排山匪们一个个接受查问。
张乾带着两个衙役负责一组，宋永带着两个衙役, 负责另一组。
犹豫黑云寨成立的时间太长, 大大小小的案底太多，查问完一个山匪, 都需要大半个时辰, 一上午过去，最多能查问完五六个山匪。
卢严见状, 便也带着两个衙役，成立了第三组。
三组齐头并进, 查问的速度终于快了不少。
一日下来, 众人都口干舌燥。
张乾哑着嗓子道：“问来问去，大多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 例如今日偷了王大娘的鸡, 明日抢了张秀才的猪肉……可见这黑云寨, 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卢严看了他一眼，正色道：“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还希望他们作奸犯科，杀人越货？”
张乾忙道：“我可没有那个意思！不过是有点儿同情他们, 外界都说黑云寨杀人不眨眼，实在是有些冤枉了。”
宋永却道：“非也！”
他打开面前的簿子, 道：“下官这边审问了黑云寨二当家的手下, 一开始, 他们什么都不肯说, 我总觉得不对，便对其中一人，严刑拷问，后来，他便全都招了。此人不但多次抢劫杀人，还欺辱女子，实在是罪不可恕！”
卢严和张乾一听，面色都严肃了几分。
卢严道：“既然如此，二当家的其余手下，也要好好盘问才是！”
宋永笑道：“哎呀呀，卢大人不说下官也会安排的！”
宋永平日里看着温和，可一旦涉及审讯，手底下的花样，足让犯人们悔不当初。
几人花了足足三日，才将所有的山匪都盘问完。
卢严与张乾将将案牍和名册整理完后，便呈到了顾青昀面前。
顾青昀翻开案牍。
卢严同时开口：“顾大人，所有的山匪已经盘问完了……轻罪的占到了七成，略施小惩之后，便能释放；罪行中等、需要量刑的，约莫有一成左右，余下两成，几乎都是那黑云寨二当家的人。”
顾青昀微微颔首，道：“那好，这七成轻罪的，便找夫人安排吧，她这几日都在询问进度。”
这几日，每天一回到家，苏玉音便缠着他询问山匪们的情况。
张乾听了，忍不住笑道：“夫人当真关心大人的公务啊！”
顾青昀唇角勾了勾，道：“她不过是缺人用罢了。”
两人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顾青昀觉得自己终于开始了解她了。
她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但做出来的事……却货真价实。
张乾和卢严面面相觑，却也不敢接话了。
卢严拿着案牍和名册出来，便碰上了明珠。
明珠在衙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一见到卢严，便迎了上来。
“卢大人，听闻今日山匪量刑的名册会出来？”
卢严没打算瞒着她，便道：“不错，已经出来了……我正准备去找夫人商议部分人务工之事。”
对卢严来说，这么多人闲在孟县，也不是个办法。
这件事，顾大人在催、顾夫人在催，就连张乾也在催——不为别的，就为租一栋大宅子装人，实在太贵了。
明珠看了卢严一眼，道：“卢大人，我家小姐已经交代过了，她让我来协助您安排务工之事。”
卢严顿了顿，露出笑意：“那好啊！”
明珠看了看天色，道：“卢大人看是到衙门去，还是到顾府？”
卢严思索了片刻，道：“不若……我们找一处安静的茶楼吧？”
明珠微微一愣，问道：“为何要去茶楼？”
卢严道：“衙门里男子众多，只怕明珠姑娘不习惯……若是去顾府，恐怕又叨扰了夫人。”
明珠想了想，道：“卢大人说得有理，奴婢自当遵从。”
-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卢严便带着明珠，来到了附近的一座茶楼。
他要了一个雅间，点了一壶茶，转头看向明珠，问：“明珠姑娘爱吃什么点心？”
明珠忙道：“卢大人不必客气！”
卢严见她不说，便对小二道：“来两道你们最拿手的点心。”
小二热情应下，退了出去。
明珠低低道了声谢，便打开了卢严交给她的名册。
明珠数了数上面的名字，有些诧异地问：“轻罪的居然有七十二人之多？”
卢严略一点头，道：“不错，这黑云寨虽然声名狼藉，但真正的大奸大恶之人却不多，我仔细翻看过他们的案底，不过都是为了解决温饱。”
明珠不经意开口：“是啊，对于不少人而言，能填饱肚子已经很满足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惆怅。
卢严听罢，抬眸看了她一眼。
但明珠面色如常，依旧静静地翻阅眼前的名录。
看完名录之后，明珠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册子，递给了卢严。
“卢大人，奴婢在来之前，便已经同苏家、钱家、和林家的主事人商量过，这几家的用人要求，都写在上面了。”
卢严接过册子，缓缓翻开，他凝神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这是……你的字？”
明珠顿时面色一红，道：“奴婢的字写得差，污了大人的眼。”
卢严淡淡笑了，道：“我倒觉得写得不错，笔锋苍劲有力，不像寻常闺阁女子。”
明珠抿着唇角，面上多了一丝笑意：“奴婢原来不识字，都是我家小姐教的。”
“顾夫人教你写字？”卢严有些诧异地看着明珠，明珠道：“许多人都说小姐难伺候，那是她们不了解我家小姐！小姐为人公正，待人极好……若没有小姐，我娘只怕早就病死在江州了。”
卢严听了，若有所思地点头，道：“顾夫人英明果断，见识非凡，确实非常人能比……你跟在她身边，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明珠最喜苏玉音，听见卢严肯定自家小姐，终于展露笑颜：“嗯！”
卢严极少见到她笑，这清浅的一笑，竟让他愣住了。
明珠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问：“卢大人，您怎么了？是不是我给的册子，有什么问题？”
卢严连忙敛了敛神，道：“没有没有……我正在想，到底如何将这些人与用工需求匹配起来……”
明珠道：“好，奴婢来帮您。”
两人按照每个人不同的特质和能力，将其分到了不同的家族。
一下午过去，终于分完了五十个人。
卢严打开窗户，看了看天色，夜幕已经降临。
他转头对明珠道：“明珠姑娘，今日你也累了一天，不如早些回去休息，余下的明日再分罢？”
明珠却摇了摇头，道：“这次之事本就是我的错，小姐还肯将这么重要的活儿分给我，便是对我的信任，我更要早些完成才是！若是卢大人累了，您尽可以早些回去歇息，待我分完，明日送到衙门给您也好。”
卢严一听，看向明珠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欣赏。
“此事乃卢某的分内事，只要明珠姑娘愿意继续，卢某自当奉陪！”
说罢，他便回到了桌边，继续与明珠一起，分配余下的山匪。
直到月上中天，两人才完成了所有分配。
卢严结了账，与明珠一起走出了茶楼。
明珠温言道：“今日，多谢卢大人了，奴婢这就回去复命。”
卢严点头，道：“应当是卢某感谢你才是，这么晚了，不如我送你回去罢？”
明珠笑了笑：“卢大人放心，寻常小贼，还近不了我的身。”
卢严沉吟了片刻，忽然道：“我想起还有东西落在了县衙，正好要回去取，反正也是顺路。”
明珠这才没有推辞。
两人一路往顾府的方向走，明月如玉盘一般，皎洁明亮。
直到进了巷子口，卢严才开始说话。
“明珠姑娘，我知道，这几日你都在为顾夫人被绑一事自责，但如今已经过去了……你该做的也已经做了，不必再放在心上。”
明珠小声：“多谢卢大人……奴婢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卢严却道：“可我瞧着，你似乎清瘦了不少，还是要多注意身子才好。”
明珠与卢严熟络之后，说话也略微放开了些，道：“翠珍说我瘦了之后，反而好看，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卢严正色道：“姑娘家，要那么瘦做什么？风一吹就倒了。我瞧你之前那般，就很好。”
明珠微微一愣，低声问：“当真？”
卢严一脸严肃：“当真。”
明珠这才信了，心头泛起一点难以言喻的雀跃。
巷子并不长，很快便到了顾府门口。
由于苏玉音喜欢亮堂，只要天一黑，这巷子里便会挂满灯笼。
而顾府门口的灯笼，则是其中最大、最亮的两盏。
明珠站在门口的台阶之上，缓缓转头，灯笼的火光映照在她的面上，覆上一层柔和。
“卢大人，奴婢就先告退了。”
卢严无声收回目光，沉声开口：“好……那就明日见。”
名册上的人虽然定了，但接下来的几日，还需要安排所有人的应征。
明珠轻轻点头：“好。”
说罢，她便转身入了顾府。
顾府大门“吱呀”一声，重新关上。
卢严在灯笼下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待他即将走出巷子之时，顾府的门，又轻轻开了。
门口的小厮有些诧异：“明珠姐姐，你怎么又来了？”
明珠没说话。
她静静看着卢严的背影，心情顿时有些复杂……他不是说要去县衙拿东西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