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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相见

作者:她与灯字数:3855更新:2022-11-01 02:16

刘宪走到书案后面坐下来, 殷绣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刘宪有些不自在, 伸手取了一本书,却又放下。

“你今日怎么了。”

殷绣沏了一杯茶放他手边,“先生,荼蘼花, 很好看。”

刘宪怔了怔。屈指摁了摁喉咙处,“后面的话就不要说了吧,绣儿。”

“我明白。但我还是想谢谢你。甘草虽然能止咳,但我们在这潮湿的地境上,全凭着这些, 对身子是无益的,去年我酿过一些咸橘, 用嗡藏着,埋在那棵乌桕树下的, 明日拿出来启封,与你泡水喝吧。”

刘宪的手指悄悄一握, “绣儿,我不是魏钊,你不用费这种心。”

殷绣走到他身后, “我原以为,我真的可以偿还所有的亏欠,如今看来,有些东西是还不完的。”

刘宪仰起头, 身旁的灯火映入他的眼中。“你回大陈去吧,我有的时候,恨害怕你说亏欠这两个字。因为,自从来到大理以后,我一直觉得,有所亏欠的那个人是我。”

说完,他侧头望着立在身边的殷绣。

“白庆年来了。”

“什么?”

“大陈的迎亲使。这几日,让我想一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借着送月平公主入陈,送你回大陈。”

殷绣蹲下身子,抬头看他道:“什么意思,你送我走,那你自己怎么办?徐牧不会放过我的。”

刘宪抬起手,想要去帮她拂整耳边的碎发,可是手伸出去一半,又有些无奈地停住。

灯下殷绣面容被博古架上的陈设物切割的支离破碎。好像一触碰,就会化成烟灰飞散开一样。

“你放心,你若良心不安,而不得幸福,那我就算死了,也是个罪人。只要我真心替徐牧和洛辛谋划,他们,还不至于要我的性命。绣儿,我始终觉得,应该把你还给魏钊。哪怕我真的很贪恋,你在我身边的这一段时光。”

“你的意思是,你当真要反陈了吗?”

刘宪的手指,轻轻挽住她的碎发,避开肌肤的接触,细致地将碎发挽至她的耳后。

“你若这样想,那就算是吧。只要把你交给魏钊,只要你能平顺,我不在意反陈的后果和结局。”

殷绣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微妙又悲哀的意思。

“不对,你的话没有说清楚,究竟什么意思。什么后果,什么结局。”

刘宪低头,温柔地凝着她的眼睛。

“魏钊时常会讲天道,将顺应天理,这些道理,我认。徐牧使乱臣,我是贼子,作茧自缚,你说,会是什么结局。也许我们都是磨刀的石头,最后要造出来的,是魏钊的自己的心中的那把刀罢了。”

殷绣还想问什么,刘宪却闭上了眼睛,他似乎真的是疲惫至极,胸口缓慢的起伏着,喉咙里发出沙哑的气声。

“对了,绣儿,白庆年明日想见见你。你带着青灯过去吧。看今日的天,明日多半要下雨,去时携伞,别忘了。”

说完,他不愿意再开口,借着假眠,堵住了殷绣所有的话。

次日辰时,白庆年遣过来接殷绣的人果然来了。殷绣梳洗停当之后,刘宪已经出园了,青灯挑着竹竿子,与几个小侍在院中晾衣,见殷绣从房中走出来,便停下手中的活道,“先生留了伞在门角里,请姑娘记着呢。”

殷绣往门角看去,紫竹柄伞倚在爬满青苔的门角。门外停着一辆四角红尼的马车。

青灯等人又续上了手上的活儿,园子里稀稀疏疏的响着,衣衫飘荡,散出皂角的香气,十分平实安宁,殷绣抬头望出去,又见远处果然渐渐飘来一团青色的云。

他算准的事情,似乎从来都没有错过。

殷绣不再细问刘宪的去处,从门前行过时,弯腰拿起了那把伞。

白庆年在驿馆外的一处酒楼等她。

大理的都城叫着云和,比起汴京城来说,并算不上繁华,但是,由于这两年大陈与大理关系交好,加上马上又有有联姻之举,因此边境上往来密切,云和城中也又很多大陈过来的客商,在城中开店置摊的做生意。

白庆年所在的这座酒楼就是一个陈人所开。

殷绣走上二楼时,白庆年已经喝了一巡茶了,他穿着一身常服,手上握着牛股折扇。一看就是陈人的打扮。他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见殷绣过来,方招手对她笑道:“魏夫人可算来了。”

魏夫人这个称谓,她到是很久不曾听到过了。

“在这个地方,您还是叫我绣姑娘吧,白大人。”

说着,她弯腰行了一个大陈的宫廷之礼,仪态依旧滴水不漏。

白庆年忙站起身来。“哟哟……这可不敢当,您知道的,我是官家的臣子,把夫人您啊,都是当半个主子在待的,快坐。”

殷绣直起身,在他身边坐下来,白庆年这才跟着她一道坐下。

白庆年有一年多没有见到这个女人了,除了粉黛比从前施的单薄些,她到是一点都没有变,面庞白皙,眉清目秀。

一双纤细的手叩在茶案上,半截子露出的手腕上,仍然带着那只老玉镯子。

“夫……不,绣姑娘这一年过得可还好。官家……官家真的十分挂念您啊。”

殷绣点了点头,“劳您回禀官家,绣儿过得很好。官家呢……可大安。”

“安安……”

白庆年口中重复着这两个字,看起来却有些心虚。

“这一年啊,官家肃清了朝廷,上月,还做了一件大事。绣姑娘,你还记得当年殷相的谋逆案吧。”

殷绣一愣。

白庆年放低了声音,“官家下了旨意,命刑部和吏部重新彻查当年的谋逆案,已经查明真相,一切都是当年冯太尉和冯皇后这些的诬陷,官家已经拟旨,要为姑娘和殷家一族平反了。”

殷绣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已经太多年了,久到她几乎已经不敢再去想这件事情了。

“您的话,可是真的?”

白庆年道:“我怎么敢骗姑娘,您父亲葬骨之处,官家已经命人去拾骨了。你们殷家从前被查封的祖陵,以及位于城南边上的宅子,也将还给你们殷家。绣姑娘,官家说,你是殷家唯一的活着的人,这一切,他都替您留在汴京,等您日后回去,一并奉上。”

殷绣喉咙有些哽塞,她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下内心的情绪,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大人一定替我谢官家的大恩,只是,殷绣已然不知,此生是否还可相见。”

白庆年忙道:“绣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您与官家,情深义重,必有再见之时。”

殷绣展颜笑了笑,“望如您吉言。”

说完,她顿了顿,又道:“对了,这次您入大理替官家迎娶月平公主,大概会在大理停留多久。”

白庆年道:“下个月初,就要起行。大陈宫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只等迎公主入宫了。”

殷绣道:“如今,徐牧与大理的关联,朝廷可知道。”

白庆年点头道:“自然不可能完全闭塞,朝廷上多多少少是听到了一些声音的。这几年,因为绣姑娘您身在这边,官家始终忌惮徐牧会对您不利,一直不敢在明面儿上治他的罪,不过朝廷的钱粮,已经几乎不会放到徐牧手中了。他要与大理联合图谋不轨,也是山穷水尽被逼无奈吧。”

“朝廷既然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还要让官家迎娶月平公主呢。”

白庆年只当她这句话中有醋意,忙道:“朝廷有朝廷的考量,若真能借联姻分化徐牧与大理,对于官家来讲也是兵不血刃的好事。再有,大陈立国百年,一直放大理在一旁,而不用兵,原因是在于,这一不是能够供给大陈的地方,反而是要张口要吃的无底洞,夷人又是外族,拿到手上,就要用中原的钱粮来喂,所以,官家其实并不想在这个地方用兵,只要他们能自给自足,不骚扰边境,相安无事,也就罢了。您啊,可别多想。”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甚至有很多东西是不必要在殷绣一个女人面前说的。

殷绣有些好笑,不再多问,点头算是回应了他。

“对了,绣姑娘,官家还有些东西让我带来了,就放在驿馆的后院子里,东西有些沉,姑娘去看看,是我遣人替姑娘送去,还是让刘知都遣人来取。”

“是什么东西?”

“姑娘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微妙。见殷绣一直盯着他看,忙把脸别了过去。

“走吧,我引姑娘过去。”

二人一道下了楼,驿馆就在酒楼的后面。

两人穿过大门,又绕过一处不长的回廊,眼前豁然开阔。

园中种这一株矮种的云松,四周是竹子编成的围篱,树后面背身立着一个人,身着玄色的衣衣衫,手背在身后,正仰头望着树间缝隙。

光斑落了他一身。

“魏……”

殷绣张了张口,心口涌起一阵酸涩。眼泪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魏钊。”

那人回过身来,“绣儿。过来。”</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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