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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不曾负

作者:她与灯字数:4120更新:2022-11-01 02:16

周太后站在庭中,慈安宫的花圃从前都是殷茹亲手摘种打理的, 于是有了极难种植的牡丹仙品姚黄。后来殷绣死后, 这一丛姚黄就败了很多,此时虽正是花期, 但花朵垂萎,没有半分仙亮的颜色。周太后就立在花丛前, 手中拿着花捡, 一片一片将萎叶剪去。

身旁的人都跪在地上,面上皆有泪痕, 唇瓣发干,像是已经这般劝了很久。

殷绣慢慢走上前去,周太后听背后的声音, 放下手中的花剪子回过头来。也月映姚黄, 国色天香却垂垂衰矣。

周太后印入殷绣眼中的那张脸容颜枯衰,眼眶凹陷。步履也不稳当。殷绣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共情。

不管身在何种地位, 女人能用来搏的东西,从来都只有这个孱弱的身子与性命,以及性命之上缠绕着的,虚薄的人间情分而已。

“娘娘。”

殷绣唤了她一声, 周围的宫人都抬头回身看过来。周太后冷冷地笑了一声。

“你们都下去吧,哀家和魏夫人,说会儿话。”

众人忙相互搀扶着起身, 向殷绣行了礼仪, 慢慢退到后面去了。

周太后沿着花圃坐下来。

“魏钊让你来做说客了?”

殷绣向前走了几步, 青色的儒群扫过姚黄的花朵,只那么一触碰,花瓣就散了,轻飘飘地被风卷走,到无名的土上去了。

周太后看着那些四散开的花瓣。“绣儿,你当初究竟为什么要救魏钊。”

殷绣靠着她蹲下身,园中只悬着一盏灯,从桂花树顶上照下来,光散在二人身上,却没有一丝温度。

“娘娘,您误会了,不是官家让我的,我是受刘知都之托。”

周太后一怔,过了很久,她才从牙齿缝隙里满满地挤出声音来:“敬儿…”

殷绣的声音轻下来:“我在刑部见到刘知都了,他让我一定要来见您一面。”

周太后肩头松下来,鼻腔中的声音浊厚。

“呵呵,有什么好见的,我的儿啊…无非又是要劝哀家…”

说着,她仰头望向头顶了无边际的夜空“劝哀家…呵…大局为重。”

她闭上眼睛,“绣儿,这个局还不够大吗?他是魏家的子孙,大局…这个大局是不是该让他认祖归宗!是不是该让徐淑妃的罪行公之于众,是不是该让魏钊,给他的兄弟,一个公道!”

她说得激动起来,满身的骨头又被逼地僵直。殷绣起身扶住她颤抖的身子。

“娘娘,刘知都的事情上,官家尽力了,他有他的难处,您……”

周太后用力推开殷绣的手,这个力道虽然不大,但殷绣还是被她推地一个踉跄,手臂撞在一旁的花台上,顿时淤青了一片。

殷绣强忍疼痛没有出声,周太后却盯着她,眼中有怒火和绝望。

“你为了他,也是什么胡话都敢在哀家面前说了,他和他的母亲本来就没有任何分别,不…这座大陈宫里的人,都没有分别,你也一样!都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践踏人命的人,我的儿…这一生被糟践地体无完肤,还要为了别人的天下俯首认罪,去受死!这是什么道理!殷绣,你该住口了!”

说着说着,她的

眼中浸出了眼泪,身子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往一旁的花台上栽去,殷绣来不及想,忙跟了一步上去,用自己的身子抵在花台前面。周太后的身子重重地抵押在殷绣的腰腹之间,她吃痛,却仍然没有出声,强忍着撑住周太后的身子。

“娘娘,官家不会让自己的兄弟死的……您要信我,千万不要做出令官家难做的事情,这样,反而会害了刘知都的。”

周太后的呼吸一紧,“什么…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会让他死。”

殷绣抽出一只手,摁住腰腹,竭力平息。

“娘娘最想的,应该不是让他认祖归宗,应该是让他离开这座大陈宫吧……下月初三,我…咳…我会借送殷茹的灵柩出城安葬,送刘知都出城…”

“你,要救他?魏钊呢!”

“官家知道。届时西城门会换守官家禁军中的亲信,一旦刘知都出城,徐牧想再找到他就难了,加上之前他在朝上一人将前朝所有的脏污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那些曾经跟着他发财的人也不会再赶尽杀绝,甚至沿途会有接应,您大可放心……”

周太后怔怔地听着,而后又抬头。

“不可能,我不信,魏钊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你们一定是想稳住哀家……好争取时间定我儿的死罪。”

“娘娘!若您不信殷绣的话,刘知都的话您该信呀。”

说着,她从怀中慢慢地取出一封信来。呈到周太后手中。

信口封着火漆。信封上写着三个字:“母亲启。”

“敬儿让你带来的。”

殷绣觉得喉咙中有些发甜,压低了声音道:“娘娘看过就知道。”

周太后颤着手拆开了信。

信中是一张素白的生宣,宣上自己飘逸清俊。周太后这一辈子并没有看过刘宪的字,她只看了一眼,就抬头道:“不对,哀家如何知道,是不是你们逼着他写的。”

殷绣心里焦乱,又疼又急“娘娘啊……您虽然是刚刚知知都的身份,可是我与您认得他有很多年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信可以仿写,甚至可以逼写,但他的心,是谁都比不上的啊!”

殷绣的话有些触动周太后。

在亲子身在生死局这种情景下,她没有心思去思考,刘宪这一生,究竟修炼了怎样一颗心。

他有灰烬的本质,牺牲的欲望和觉悟,他甚至还有隐忍而纯粹的爱,这个爱的对象,此时站在她的面前。

幸的是,她并不是对这份爱毫无知觉,努力地不去伤害刘宪,拼命地去护住他的性命…

想着,周太后重新低下头去,颤抖地打开那封信。

信不长,如下:

母亲,不孝子叩上。

人世间唯二牵挂,皆已有定所安生,儿本以了却心愿,甘心赴死。然有兄弟情义不可负,有知己厚意不敢舍,亦母之殷殷期盼在侧,遂于人间偷生。子之弟乃天命所归之君王,四海有目皆可鉴其贤良,望母亲日后不挂子之冷暖生死,唯念辅助贤帝。我大陈基业延续千百,儿曾孤身于其中,行过杀伐,做过决断,于儿言,魏家不曾负我,望母亲不必执着。

不必执着…

周太后喉咙一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垂下手,手指一松,信纸便随风追随着姚黄花瓣去了。殷绣走过去将信捡起来。

“娘娘,看过了就不能留着,绣儿替您烧了。”

周太后艰难地吞咽了一口,“是他…是那个傻孩子会说出的话。”

泪水夺眶,周太后撑住额头,忍不住呕心呕肺地哭出声来。殷绣捏着手中的信纸,沉默地站在不远处。

夜来寒凉,她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劝服了周太后。或者说,就算劝服了周太后,这件事也并不会因此就完结。

刘宪不安。魏钊也有焦虑,她看在眼中,又无可奈何。

五月初三,是个极阴的天。

连着四五天不落雨的天空,像一个兜着水的牛皮囊,眼见着就要撑破了。

梓宫里的人进进出出,因为天色暗,除去灵前的灯烛,宫中还殿着十几盏灯。郑婉人立在殷茹的灵位前,笑着对站在她身后的殷修道:“你怎么想通了,要把你妹妹挪出去了?”

殷绣弯腰一礼。

“之前,是奴婢不知事。”

郑婉人笑了笑,“如今又知事到哪里去了呢。照理,太妃的灵柩是该陪着冯太后的灵柩一起的,你非得在城西找一块地与她,你让以后史官的笔,怎么给你妹妹记着一笔。”

殷茹垂头,“请了官家的旨意,抹掉她这一笔。”

郑婉人扬起脖颈,“只有满身脏污洗不干净的人,才会被抹掉一生。”

“对。”

殷绣紧着接了这一句,声音甚至还提高了不少。

“她的确是满身脏污洗不干净,可是……作为官家的女人,奴婢做了该为官家做的事,哪怕是自己的亲妹妹,也舍得叫她舍掉名分地位,只受我的香火供奉…郑娘娘,您对官家,应该也有此心吧。”

郑婉人被殷绣顶得说不出话来,程灵禁足,魏钊让她来操持迁灵之事,她本已经觉得够晦气了,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本想在殷绣这个奴婢面前撒一通,谁知道还被她抢白了,心里恼火地很,在梓宫里又不易发作,只能对旁边忙碌的宫人撒气。

“都是榆木脑袋么,如今在棺材里的人都不是太妃了,你们取夹香的蜡烛做什么、换成素蜡!”

殷绣并没有在意她在梓宫内的举动。转头看见杨嗣宜在窗边冲她打手势,便寻了个机会侧身走过去。

“怎么样了。”

杨嗣宜才从刑部大牢回来,一身风尘仆仆,来不及更衣就一路过来了。”

“都安排好了,就是刘知都好像还有些顾虑,不过你放心,许成宗今儿被官家遣到京郊去了,我的人,绑也要把知都绑出去。”

说着,听到前面一阵恶毒的责骂,杨嗣宜也偏头从窗户外面看过去。

“哟,郑妃怎么了。”

殷绣笑了笑,“没什么,我抢白了几句,她不好在这里拿我撒气儿 ,对着底下人出火呢。”

杨嗣宜摇了摇头,“她倒是一直都没有脑子,但就怕到时候想着一出是一出,会出乱子。”

殷绣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圣人娘娘不在,这种事,她不在场也说不过去,不过放心吧,出了丽正门,她就不会再跟着了,后面的事,还要仰仗杨供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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